這還沒算上給先生的束脩,讀書人穿的衣裳也不同。
加上喫飯,越長大,要看的書就會越來越多,花銷就會更多。
不住在京城的還得入京趕考,到時候又得費一筆銀子。
朱瞻基沉聲道:“你這也太貴了,北平普通書齋最好的文房四寶,都才只收一貫錢,爲何你們要賣兩貫,我瞧着,你們也沒比北平的好。”
同一樣東西,憑什麼要多出一倍的價格?
掌櫃:“……客人,你到底買不買?”
看着穿的,人模狗樣的,這怕不是來找事兒的吧。
“不好意思,掌櫃的,我們不買了。”
景舒忙上前拽着小朱離開,離開店鋪後輕聲解釋道。
“老爺,讀書用的本來就很貴,各郡縣收的賦稅也不同。
商家要掙錢,就只能把賦稅都加進去,讓百姓來付這個錢。
更何況,這些東西,很多都是別的地方運過來的。
路上打點差役,住宿,喫食,夥計的辛苦錢,哪樣不要錢?”
在一個縣做生意的,價格不可能相差太遠。
所以,肯定別的店也是賣的這個價。
大明的商稅很低,只有三十稅一,但對商人來說,商稅只是稅務成本很低的一部分。
各種臨時加派的稅收,還有各目繁多的雜捐纔是稅收大頭。
比如說天干了,朝廷讓地方政府想法子賑災,官員拿不出錢,那怎麼辦呢?
讓地方地主豪紳捐啊。
皇帝要打仗,或者要去幹嘛,讓地方上交稅,地方官交不出來。
農民身上的錢的壓榨乾淨以後,還是不夠,怎麼辦呢?
欸。
那就杜撰一個稅種出來,讓商人們交稅,滿足上面的要求唄。
又或者說,官員俸祿不夠,想找個正當的由頭貪,就這麼辦唄。
那種大的商人,背後都是有靠山的。
所以,官員只能去爲難這種沒有背景,但是又有錢的人家。
這些商人就只能把雜七雜八的,和商品的成本加在一起,再賣給百姓了。
說來說去,繞來繞去,苦的其實還是百姓。
小朱抿着脣,心裏是濃濃的不悅,朝廷從永樂十九年起,打仗就沒用過戶部的銀子,也沒催過地方上稅。
各地有災,朝廷也沒有讓他們自己去想法子,都是第一時間響應的。
那麼,這些地方官加的稅,都收到哪裏去了?
他心底琢磨着,等自己回去以後一定要打擊隱形稅。
“去查,真陽知縣的名望如何?我們先往府城去看看。”
他倒是要看看,是隻有真陽縣如此,還是整個府都是如此情形。
景舒知道這傢伙心情不好,也沒打算安慰。
還有那麼些的路程呢,她得找個舒服的姿勢,小睡一覺。
朱瞻基看不得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妻子的鼻子。
“你相公心情不好,你還睡得着?”
不安慰安慰嗎?
景舒翻了白眼,把豬蹄子從自己的臉蛋上挪開。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天底下貪,不配做官的人那麼多,遇到了清理掉不就好了,你跟自己置什麼氣啊?”
又不是你要他去貪的,爲這生氣,不是沒事找事嗎?
朱瞻基:“……”
作爲皇帝,手底下出了貪污官員,他還不能生氣了?
景舒看他那幅樣子,便只能耐着性子開導。
“天下的貪官是抓不完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貪慾。
您何必生氣?
等政績司那幫年輕人準備好了,下到地方上來,不出兩年,朝堂上的貪官,就能清洗一大半。
再說了,這纔剛出京多久你就受不了,再往前走,你該怎麼辦?”
越往前邊走,那邊就越偏僻,百姓就過的越困難,仗着山高皇帝遠的官員們,就會越發囂張。
強龍不壓地頭蛇,那小朱看了還不得給氣死?
說的好像有道理,小朱扯了扯嘴角,不說話了。
到府城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於是一行人趕緊找了個客棧住下來,喫點東西在洗個澡。
現在天氣熱了,古人又穿的厚,不洗澡可受不了。
爲了體驗民生疾苦,小朱這回也是尋的最普通的客棧,生意看起來一般,不多也不少。
小朱叫來掌櫃打聽:“你在汝寧府開客棧,每年大概交多少稅賦啊?”
掌櫃:“……客人,你這是?”
你是誰呀,我憑什麼要跟你說?
景舒戳了戳小朱,然後柔聲道:“掌櫃的,是這麼個事,我夫君是今年落榜的士家子弟,我們打算放棄科舉,回老家長沙府打理族中生意。”
“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見汝寧府人傑地靈,想在這兒開家酒樓,想問問如今稅賦如何,收的多不多,好心裏有個底不是?”
“掌櫃的是聰明人,想必是懂的。”
若是這裏的官員亂收稅,咱們就不做生意了唄。
她說完,還給蕊初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拿了半吊錢遞給他。
“這是謝掌櫃的。”
至於爲什麼要說士家落榜子弟,那當然是因爲他們馬車是兩匹馬拉的,普通經商人家只能坐一匹馬拉的車。
掌櫃的見這位夫人戴着惟帽,雖然看不清長相,卻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又聽說人家是開酒樓的。
這和自己開客棧的不衝突,便有什麼說什麼了。
“客人是士族,想必家中是有依靠,那在咱們這兒做生意就還好,若沒有,那可能就得多交些稅了。”
景舒又道:“可是朝廷只收三十之一的稅啊,多交的稅是交給誰,又是以什麼理由交的呢?”
掌櫃的也不知道是看在賞錢的份上,還是對朝廷積怨已久,此刻倒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朝廷一向重農抑商,我們這些商人的地位還不去給人做工的,這些地方父母官都是跟着朝廷走的。
朝廷瞧不上咱們,那父母官也是瞧不上咱們的,一沒有銀子了,就來問我們要,雖然每次都要的不多。
但架不住一次又一次啊,昨兒,我才扒拉算盤算了一筆賬,就上個月,衙役就來收了三回錢。
一回是旱捐稅,說是荊州大旱,咱們汝寧府要幫忙,收了我半吊錢,第二回,說皇帝過壽,要給皇上祈福,又是半吊錢。
這第三回啊,又說要請天師做法,保佑咱們汝寧府風調雨順,又是半吊錢,再加上還要給朝廷繳三十稅一的錢。
除去店裏的夥計工錢,其餘七七八八的各種成本,我上個月滿打滿算也就掙了三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