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溫婉的婦女儼然是死去多年的江初窈,她眉宇之間不見昔日陰翳,笑着同陳慶玩笑道:“眼下這時間,坡上正忙着,你怎的不幫着陳叔分擔會兒事情?”
“我那不是算着你們回來,特意來接嗎?”陳慶耷拉着腦袋,嬉皮笑臉的模樣卻沒能糊弄住周醫生。
他瘦削蒼白的五指搭在陳慶的手背上,輕拍了拍,瞭然道:“你也算是個大人了,別整天惹得陳叔煩惱,能少說點就少說點。”
他的話陳慶從來只有認真聽從的份,可此刻內心不由得委屈道:“別提了!我倒是想着多幫忙,我爸他壓根就不需要,林場來了兩個大學生,被他當成了寶似的,我這個兒子都只有靠邊站的份兒!”
江初窈眼睫微微一顫,小聲道:“林場來人了?”
“兩個女學生……”陳慶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顯然內心對兩人極爲不喜。
他因爲村裏人的經歷所以對城裏來的人都不喜歡。
想當年江初窈才帶着周醫生來到矮子村的時候也沒少被他刁難,要不是自家男人本事,即使有陳德容的面子在,他們也輕易站不住腳。
當年出了那件事後,江臨深就和瘋了沒兩樣,沒少來折騰已經神志不清的自己。
陳德容怕他們手足相殘,買通了院方讓她假死脫身,帶着殘疾的周醫生回到了故鄉,開啓一段新生活……
起初她並不甘心,可週醫生是個性格好的,一點一滴磨去了她心底的仇恨,她逐漸心如止水,馬上,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既然是女孩,肯定諸多不便,你更該去幫忙,在這兒生什麼悶氣呢!”周醫生小幅度的搖了搖頭,撥開他的手,示意江初窈將自己推回家。
陳慶臉色青白交加,咬着牙吐出幾個字。
“她們,不需要!”
從那晚陸天蕁一腳將旺財踢飛,後又見安然單手扛起一百斤的糧食包,陳慶就壓根不敢把兩人當女孩小覷。
明爭暗鬥他都沒討着便宜,索性就有多遠躲多遠,不沾染半分。
此刻見着二人回來,亦眼巴巴的跟了上去,小聲道:“周大哥,這幾日我肩膀痠疼得厲害,待會兒你幫我瞧瞧……”
周醫生面容有些無奈,“走吧……”
三人向着村子深處而去。
……
背靠大山的密林,資源豐富。
就在安然和陳隊長商議事情的時候,去而復返的陸天蕁鑽進了林子,興沖沖的捉了只野雞出來,瞧見陳隊長還在,她腳步微滯,板着臉道:“陳隊長,這自食其力應該是允許的吧?”
她將手裏的野雞提起來揚了揚,嚇得野雞瘋狂的撲騰着翅膀,掙脫開來。
安然趕緊奔上去將野雞撲住,剪住翅膀遞給陸天蕁。
陳隊長眼帶讚賞道:“陸同志還真是好身手!你獵的野物自然都是屬於你的……”
能者居之。
比他家那個臭小子可厲害多了。
告別陳隊長之後,兩人向着工舍而去,陸天蕁舔了舔脣道:“他奶奶的,好久都沒喫過肉了!這山裏人過得像苦行僧似的!我可不行!”
她隔山差五的就上山打野味,好在住得隔村裏較遠,也沒人發現兩人的出格行爲。
她負責捉,安然負責弄,配合得也算是天衣無縫。
比起不食人間煙火的鄭松墨來說,天生大力且爽朗的陸天蕁明顯更適合這種生活,還能與安然互相照顧。
除去偶爾的大小姐脾性,其他時候無可挑剔,安然由衷的誇讚:“天蕁!你待在城裏真有點屈才了!怪不得不願意進村裏住。”
像她們這般開小竈多好啊!
陸天蕁眉眼飛揚,擡了擡下頜道:“這算什麼本事?你怕是沒見過我哥,專業的捉兔能手,他纔是扔在山裏都餓不死的人,這些小經驗都是他教的。”
安然腦海中驀的回想起陸天明的臉,實在是有些不可置信。
陸天蕁眼瞅着對方滿臉的不相信,急了,早就把陸母的囑咐拋到了九霄雲外,神神祕祕的湊近安然道:“這原也不算什麼大事,告訴你也無妨,我哥他是被人從山裏撿回來的……”
安然:“……”
比剛纔的吹牛還更不靠譜!
眼看着陸天蕁還欲再說,安然雙手交叉道:“打住!你哥是不是撿回的和我沒關係,趕緊回去處理野雞吧,都快餓死了……”
生火、燒水、拔毛……
竈房裏還放着村裏人送來的芋頭,安然將其剁成小塊,和雞肉一起燉煮。
她做菜向來捨得放調料,陸天蕁又是個胃口大的,配菜必不可少。
很快雞肉的香味就飄了出來,還夾雜着麻椒的清香……
陸天蕁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閃亮道:“太香了!安姐,我咋就沒能早點認識你呢!”
安然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端起洋瓷碗率先舀了碗雞肉加芋頭擱在竈上,淡淡道:“這碗肉待會兒給隊長家送去,好歹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逮的雞,別真不當一回事……”
陸天蕁撇了撇嘴,頭扭向一邊道:“我不去!否則忍不住和陳大慶那小子幹一架!”
他們碰頭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安然動作微頓,無奈道:“那行,待會兒你把飯熱一下,我去送……”
不過是幾分鐘的距離,安然很快便把東西送了去,除了陰陽怪氣的陳慶,陳隊長的家人都萬分的感激,安然也沒多閒談,送完東西就忙不迭的往回走了。
從村內而來的江初窈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盯着安然逐漸消失在村口的背影,她推開隊長的門,將陳慶需要的跌打藥酒遞了過去。
陳隊長殷切道:“小窈,要不然就在這喫點!好久沒見着你了……”
從關係上來說,江初窈和他陳家祖上還有點血緣。
江初窈擺手拒絕,漫不經心的問道:“陳叔,我喫過纔出門的,對了,剛纔那個女孩是誰啊?”
咋一看還以爲是那死去的林堯棠復生了呢,可這性別對不上。
陳慶嚥下一口高粱饃,搶着回答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那兩個守林場的大學生之一嗎?!”
話音剛落就被陳隊長敲了敲頭,爲了他語氣中的不尊重,這些日子以來安然爲村裏做了不少的貢獻,他都看在眼裏,那是個幹實事的人。
“她叫什麼名字?”江初窈垂眸,掩蓋住眼底的暗色。
“林安然!”
一顆心重重落地,說不上來的複雜感覺,也許是她想多了……
世界之大,有長得相似的人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