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難以置信的凝望着陳德容,就連臉上的笑容都變得僵硬。
“怎麼會?什麼時候的事情?”
明明上個週末他們纔去看望過江初窈,她精神狀態十分穩定,甚至能夠心平氣和的陪着陳德容聊聊。
這才過了幾天……
江父忽然感覺胃裏一陣的翻江倒海,說不出的難受。
整個人彷彿要癱倒在地,江臨深一把拎住他的胳膊,面色冷冽道:“你別急,聽媽說……”
陳德容垂下眼眸,淚眼模糊到壓根就不敢擡頭。
只渾身發抖道:“昨兒傍晚,她喫過晚飯後就將自己鎖在房內,從裏面開始着得火,她……”
她的窈窈壓根就沒想過跑出來。
早存了必死的心。
陳德容一想到這兒就淚如雨下,話都哽咽得說不出口。
江臨深蹙起眉頭,條件反射的問道:“你見過她了嗎?”
就江初窈那心思詭譎的手段,江臨深實在不敢相信她會輕易結束自己的一生,以至於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陳德容喘息片刻,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兒子:“小深,你什麼意思?她可是你的姐姐啊!到了如此地步你還懷疑……”
江臨深的眸底一片薄涼,他低低的笑道:“我只是希望她好好‘活着’!”
刻意加重的語氣,讓人辨不出他的心情。
到底是真是假。
江父歪頭轉向側面,出神的望着雪白的牆面上掛着的那張全家福。
其樂融融,每個人的笑容都燦爛無比,兩姐弟牢牢的抱在一起,現在看來卻是莫大的諷刺。
江父甚至都不敢質問兒子,這件事到底有沒有他的手筆?
當初江臨深在病房裏的誓言言猶在耳。
他根本不敢想,只覺得手腳一片冰涼,微張的嘴脣蠕動了幾下,卻不知道說什麼。
甚至連淚都流不出來……
江臨深怎能看不出父親的想法,他呼吸紊亂片刻,往後退了兩步,聲音平靜道:“你們不必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他寧願江初窈痛苦的活着,也不想她如此輕鬆死去。
這件事與他無關。
屋子裏的氣氛明顯壓抑,江臨深摔門而出,江父急忙追了出去。
解釋道:“小深,你誤會了,爸不是這個意思,大晚上的你往哪兒去……”
“收屍!”
江臨深忍住心底的不耐煩,默認了江父的跟隨。
兩人一前一後的向着醫院去。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
……
鱗次櫛比的樓房,和川流不息的自行車,以及穿着各色花裙樣式的女孩,差點讓甜丫看直了眼。
和鄉下那灰撲撲的藍黑色調完全不同。
安然帶着自家妹妹穿過國營商場,試過裏面的漂亮裙子,換下了她洗得泛白的粗布衣。
手腳嫺熟的安然飛快的將妹妹的辮子紮成兩根蜈蚣辮。
鬆散的垂在兩側,黑亮的髮質襯得她脣紅齒白,臉蛋圓圓如蘋果般可愛。
安然揉了揉甜丫臉頰上那並不明顯的兩坨高原紅,嗔怪道:“姐寄回去的雪花膏和蛤蜊油你是不是沒擦啊?瞧這臉紅的!”
分明是冬日皸裂後留下的痕跡。
和她白皙如玉的皮膚不同,甜丫經過暴曬和冬日嚴霜的皮膚變得敏感。
甚至有了紅紅的血絲。
她害羞道:“用了的!我和媽都用了的……”
只是分外的珍惜,每次只捨得用指甲蓋一點點。
就已經感覺非常的幸福了。
和安然呆在一起的這幾天更是讓她宛如掉進蜜窩窩一般,城裏的精彩生活讓人看得目不暇接。
沒有餵雞餵鴨餵豬的煩惱。
就光是一日三餐,安然都想吃出不一樣的式樣,甜丫隱隱的察覺出了姐姐和自己的天壤之別。
羨慕之餘,一絲小小的自卑由內而生。
特別是她那帶着口音的普通話,回回都能將周圍的人逗得發笑,要不是有安然陪着,她險些失去和這些人交流的信心。
路過國營飯店時,安然拉着甜丫徑直往裏衝。
生性節約的甜丫連忙拽住姐姐的胳膊,緊張道:“姐,你想喫什麼?回家我給你做……”
安然沒好氣的颳了刮她的鼻頭,寵溺道:“平時你做可以,但是今天不行,哪兒能勞煩咱們小壽星呢!”
甜丫這才反應過來,安然又是帶她買衣服又帶她來喫飯。
原來早就打好了主意。
她感動道:“姐,謝謝你……”
說完還吸了吸鼻子,紅紅的惹人憐愛。
點好菜的安然推過來一個紙袋,笑着道:“你江哥哥忙着趕不過來,特意交代我將東西送你……”
剛剛說去上廁所的安然原來是去買東西。
紙袋拆開,裏面是一臺嶄新的錄音機,鋥亮光潔。
就連飯店裏的不少人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甜丫眨了眨眼睛,震驚道:“姐!這,這我不敢要……”
錄音機可是結婚的三大件之一,價格昂貴,一般的人家壓根就用不起。
無緣無故的她受不起這個禮物。
安然不在意的瞥了眼,笑着道:“這是我和他共同送你的,他就佔個小角落兒,姐給的你有啥不敢要!”
“回家多聽聽磁帶,努力學習,姐在B大等你……”
甜丫比起小時候更爲懂事,也拘謹了不少。
她愛憐的摸了摸錄音機的外殼,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安然的用意,鼻尖涌上酸澀,她哽咽道:“姐,謝謝你,我真的好喜歡你,喜歡這個家……”
安然將澆滿了豬肉碎炸醬的麪條拌勻,熱騰騰的麪條散發出迷人的肉香。
她將其推至甜丫的面前,像哄着小孩子般道:“先喫點麪條墊墊肚子,姐還給你點了大肘子呢……”
甜丫歡喜的點了點頭,埋着臉小口小口的咀嚼着麪條。
燉得香酥軟爛的肘子和紅燒肉很快上來,隔着蒸騰的霧氣甜丫緊盯着安然的俏臉。
鼓足勇氣,大膽建議道:“姐,要不然咱們去H市玩玩吧……”
這些日子以來,安然隔三差五的就去郵局打電話。
對某人的思念之心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安然聞言驀的擡起了眼眸,眸子底閃過希翼:“你想去H市玩?!”
甜丫笑得憨,直愣愣道:“嗯,我想去玩……”
“那必須得去!”
一撮麪條吸溜入嘴,安然樂呵呵的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