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鑽進池塘裏幫女兒撈鞋，結果李璞一愣神，便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面對此情此景，趙秋羽只好捏了捏李璞的臉頰一側，並無奈地輕聲笑笑，道：“阿噗，去吧，快到你爹身邊去。”
李璞扭捏着身子而去，眼神始終不敢與人對視，每時每刻皆是那副稚嫩而無辜的模樣。
緊接着，趙秋羽把頭扭到一旁，對海安下令道：“海安，快拿塊兒手巾給東陽擦擦。”
“是。”海安一邊答應着，一邊爲李東陽遞上一塊兒手巾。
李東陽接過手巾，略顯不好意思地致謝道：“臣，多謝王上。”
趙秋羽笑了笑，神色自若道：“你是本王的肱骨之臣，小心可不要受了風寒。”
“再者，傳給阿璞的話，可就大事不好了。”
李東陽用手巾擦拭身上溼漉漉的地方，稍稍低頭道：“臣慚愧。”
趙秋羽微微歪頭，又對一旁的海安鄭重其事道：“去取本王的大氅來，順便再拿一雙阿噗能穿的女鞋。”
“否則路上膈應，阿噗行動不便。”
海安佝僂着身子，恭敬退下。
李東陽則是暗暗喘了一口氣，沉聲道：“讓王上見笑了。”
趙秋羽昂首挺胸，笑着打趣道：“你我之間，還說這些做甚？”
“不過我們相識數年，本王還是頭一回見到你如此狼狽的樣子，昔日那個飛劍橫江、風姿飄逸的李東陽，不知是哪兒去了呢。”
李東陽低了低頭，輕聲一笑說：“王上言重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臣現在只想做好分內之事，萬不敢貪圖虛名。”
趙秋羽抿嘴一笑，順其自然道：“不過是玩笑話而已，你的秉性，本王當然是知曉的。”
李東陽微微喘息，不光鬆了一口氣，心裏的大石頭亦是在此時此刻落了地。
他緩緩擡頭面朝趙秋羽，岔開話題道：“呃……王上，不知玄泣他……”
“哦。”趙秋羽屏退左右，忽然想起來說，“多虧了你那日替本王破除劍上的禁制，本王今日已經安然接他進宮了。”
“如今他已改容換貌，也更名換姓，叫做王湛。”
“他長途跋涉、千里迢迢而來，已有些許累了。本王已安排他在泣玄閣住下，他日再引你們二人相見。”
李東陽點點頭，僵硬地笑道：“也好，還記得三年之前他不辭而別……”
“三年之前的事情，”趙秋羽突然提高音量，給了李東陽一個銳利的眼神，打斷其言語道，“就不必再提了。”
“東陽，無論三年之前玄泣是出於何種原因離開我們，他都必然有他的苦衷。”
“而今他既已重頭來過，我們亦不必追究。”
李東陽在不經意間與之相互對視一眼，卻發覺趙秋羽此言中，有隱隱的警醒之意。
於是乎，李東陽點了個頭，心領神會道：“還請王上放心，臣，明白了。”
趙秋羽心滿意足地笑了笑，跟這樣識趣的人相處總是那麼輕鬆。
兩人言語間，海安拿着大氅和女鞋上來。
他第一時間呈給趙秋羽，趙秋羽朝他使了個眼色，這大氅便轉交到了李東陽的手裏。
李東陽放下手裏的女鞋，披上趙秋羽賜下的大氅，秋風瑟瑟之下，總歸暖和些許。
李東陽雙手抱拳，行禮道：“謝王上。”
趙秋羽的雙手背過身後，淡然道：“無須多禮，快把鞋子給阿噗穿上吧。”
“秋風無情，小心着涼。”
“是。”李東陽一邊這樣答應着，一邊從海安的手裏接過鞋子。
他蹲下身來，一面給李璞穿鞋，一面溫柔地提醒道：“來，璞兒，快把鞋穿上。”
李璞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眼睛看天看地，卻總不看人。
穿好鞋子後，李東陽便教李璞向趙秋羽致謝：“璞兒，還不向王上道謝。”
李璞記性雖差，可李東陽剛剛教過的東西，總還是可以記上片刻的。
只見她東倒西歪地拱了拱手，說：“謝王上。”
趙秋羽爽朗一笑，心裏樂開了花兒。
要知道，能得此子恭敬一謝，可不容易。
李東陽身爲趙秋羽門下劍客，常年住在宮中，李璞作爲他的女兒，自然是被李東陽時時帶在身邊。
故而趙秋羽和李璞，也算得上是擡頭不見低頭見，可即便如此，卻也從未見過李璞向她行禮。
若非是有人教，李璞看到趙秋羽便如同看到尋常路人一般，並無甚反應。
趙秋羽的嘴角微微上揚，誠摯邀請道：“同回洛煙宮，既然遇見了，那你便與本王同道而行吧。”
“是。”
與此同時，昆吾城中，一家名爲“如歸樓”的酒樓臥房內。
擎世才爲邱益鋮和寧七劫殺後，便被張希平安頓在此處。
他扎着丸子頭，丸子上戴着一隻精美的玉簪。
擎世才身上披着暗紫色的大氅，現在和王湛一樣，已淪爲妥妥的劍奴。
因而他的腰間也不再時時彆着他的佩劍了，而是把佩劍放到劍匣裏珍藏起來，空虛之時，便拿起來擦一擦、看一看，回首往昔，暗暗感慨，就像現在。
案上立着一隻燭火，把擎世才襯得很滄桑，很憔悴。
他癡癡地望着劍匣裏的佩劍，一時失神、黯然失色。
擎世才自提不起劍後，整個人都與白面書生一般文弱許多，彷彿全然沒了精氣神，病懨懨的。
他當時雖然傷得極重，所幸小命總算是保住了，而今做個閒人，遠離宮中紛爭，倒也算如願以償。
擎世才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嘆息，合上劍匣放在案上，正要吹滅燭火，結果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立即引起了擎世才的警覺。
擎世才呆滯的目光猶如嗅到獵物的猛虎，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他扭頭追隨着動靜的方向望去，大喝一聲道：“誰？！”
外面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六殿下，是老奴！老奴來啦！”
擎世才的心絃一緊，臉上的神情立即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很快便聽出了聲音的主人是誰。
他起身前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果不其然，正是烊國的宦官之首，張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