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平見到擎世才,不急着進去,而是先雙手作揖,行了個禮道:“老奴見過六殿下。”
所幸夜半三更,如歸樓裏已無旁人,故而張希平即便是在裏面招搖過市,也不會爲外人所知。
擎世才連忙把張希平攙扶起來,並緊張地招呼道:“張公公快快請起,不必多禮,有什麼話,就進來再說吧。”
“謝六殿下。”張希平得償所願,見到了擎世才。
擎世才細心地把門關上,進而快步走到桌前,伸手示意張希平入座。
兩人就此相對而坐,擎世才貼心地給他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並問:“張公公,你怎麼來了?”
“如果是父王叫你來帶我回去的話,那就大可不必了,我在這裏逍遙自在,過得很好,比起宮裏的紛爭,我更喜歡這裏的閒適。”
張希平喝水喝到一半,差點沒因爲擎世才這話而一口吐出來。
他拍拍胸脯,定了定神,連連咳嗽個好幾聲,進而皺着眉,苦着臉,解釋道:“非也!非也!六殿下誤會了!”
“老奴此次前來,並非是受王上的旨意帶你回去,而是有個天大的喜訊,特來告知六殿下呀!”
“天大的喜訊?”擎世才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好像也終於提起了一絲興趣。
但是很快,擎世才的眼神又漸漸失去了光澤。
他自嘲地苦笑一聲,幽幽道:“我與父王因武幸王的事情而產生了隔閡,而今難道還有比李兄死而復生更大的喜訊嗎?”
張希平嘿嘿一笑,順勢迎着他的話說下去道:“六殿下高見,老奴想說的,正是此事!”
“據可靠消息,武幸王他,其實沒死!”
此言一出,擎世才當即眉梢一緊。
他就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倏的一亮,甚至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
擎世才直勾勾地盯着張希平,那銳利而堅毅的目光不允許任何人撒謊,“你說什麼?!李兄沒死?!張公公,此話當真?”
張希平也隨之起身,篤定道:“千真萬確,老奴不敢欺瞞六殿下啊!”
擎世才鬆了一口氣,瞬間溼潤了眼眶,當淚水落下的那一刻,他心裏的大石頭亦是終於落了地。
擎世才順勢坐回到座位上,雙手握拳捶桌,忍不住哽咽道:“太好了!他沒死,李兄沒死!這真是太好了!”
張希平欣慰地望着擎世才,嘴角始終掛着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
能夠解開擎世才的心結,他自然是發自肺腑地爲之感到高興。
擎世才猛地擡頭看向張希平,急不可耐地問:“張公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兄不是身中血龍暮之毒,被父王拋屍荒野了嗎?”
“而今張公公卻告訴我他真的死而復生,張公公該不會是誆我吧?”
張希平扭捏着身子坐下,心急如焚道:“哎喲!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拿武幸王之事來欺瞞六殿下啊!”
“而且自那件事情以後,四殿下還跟武幸王見過一面,因而這件事情,是一定不會出錯的!”
“至於武幸王究竟是如何死裏逃生,這恐怕還要等六殿下跟他見面之後,親自問他了。”
擎世才眼前一亮,追問道:“見面?他也來了嗎?他在哪兒?”
張希平含蓄一笑,耐心開口道:“武幸王雖未跟老奴一道而來,可據老奴所知,武幸王此刻,亦在昆吾城中。”
“只是他已改容換貌、更名換姓,搖身一變,成了現在的王湛。”
“王湛……”擎世才若有所思地喃喃着這個名字。
張希平卻與他說道:“王上知曉老奴將六殿下安置在昆吾,在得知武幸王也來到昆吾後,便命老奴前來告知六殿下武幸王還活着的消息,希望以此來解開六殿下的心結。”
擎世才暗暗喘了一口氣,憂傷道:“這心結因他而起,豈是說解開就解開的……”
“父王縱有悔意,我卻不會原諒他昔日的糊塗。”
張希平稍稍低頭,露出一副爲難的神色,進而想了想,岔開話題道:“呃……王上命老奴前來時,還有一事說是須得叮囑六殿下。”
“何事?”
張希平微微一笑,娓娓道:“王上說,武幸王死而復生一事固然值得欣喜,可昆吾地大物博,畢竟屬於異國他鄉,六殿下找起人來的時候,或許費力,但不可急躁,還請務必懂得隱藏自己,循序漸進。”
張希平話音剛落,擎世才便是在聳了聳肩膀的同時,忍不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因爲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擎嘯這番話裏的言外之意。
只見擎世才於胸膛之中吸足一口氣,徑直拆穿道:“我知道了,他不就是怕我落到南齊皇室的手裏,南齊王會利用我來要挾他麼?”
“張公公,煩請你回去告訴他,我不會阻攔他的雄心壯志,更不會讓他爲難的。”
“即便有朝一日我當真落到了南齊王的手裏,也請他不必爲難。”
張希平愁眉苦臉,誠惶誠恐道:“六殿下言重了,王上最疼愛的皇子就是六殿下您。倘若真有這麼一天,王上又豈會棄您於不顧呢?”
“以前或許不會,”擎世才板着一張臉,意猶未盡道,“可自從得知父王連李兄都能下得去手之後,這世上又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張公公,父王離不開你,既然話已經帶到了,便早點回去覆命吧。”
“夜間風寒,把我的大氅披上。”
擎世才一邊這樣說着,一邊取下身上的大氅,走過去親手爲張希平披在肩上。
張希平心裏明白,這不是給自己的,是讓自己拿回去,向擎嘯交差的。
他眼中漸漸泛起了淚光,顫抖着聲線道:“是,老奴遵命。”
“張公公,我送你。”
“老奴不敢。”張希平正要俯身拱手,卻被擎世才一把扶住。
張希平微微一愣,惶恐之餘,在不經意間與之相互對視一眼。
擎世才溫柔一語,輕聲道:“公公對我照料頗多,有再造之恩。待他日公公不受皇命而來時,世才定要請公公嚐嚐我如歸樓的好酒好菜。”
張希平的心中一陣觸動,這一刻很想說些什麼,卻只剩下感恩:“老奴,謝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