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綰步步緊逼,安姨娘跌坐在地,一時間沒了言語。
宋祁正驚疑不定,目光在一臉憤恨的方慧君和麪色慘白的安姨娘身上來回幾遍,心裏也知道能讓一向怯懦的方慧君如此激動的,這大概就是事情真相了。
可又實在不願意相信他放在心上寵了這麼多年的女人是個蛇蠍心腸的,想起這幾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那天夜裏府中抓到意圖毒害翠微的黑衣人,還有在翠微叔嬸家那個同樣裝束的黑衣人,所有線索都指向安姨娘,如今又出了這麼一樁事,宋祁正心中失望極了。
安姨娘看着宋祁正滿是失望的目光,一時心慌,硬撐着道:“這只是大小姐的無端揣測!”
“妾身這半個月都待着府中,喫齋唸佛爲夫人日夜祈福,若此事真是妾身所爲,有這麼大的本事,妾身何至於如此?”
“方纔夫人言道,是妾身與人商議要害大小姐性命,夫人一面之詞,可有旁人聽到了?”
“你——”方慧君頗覺惱怒,她確實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沒有旁人在場,安姨娘死不承認,她也拿不出證據。
話語指向明顯,安姨娘目光幽怨,斂下眼簾,遮住眸中一閃而過的暗光。
她篤定他們發現不了她的與那紅衣丫鬟的聯繫,知府大人備宴給七殿下接風洗塵,府中的下人都是新採買的,因此混入就十分容易,可這與她一個被關禁閉連院門都出不去的人有什麼關係呢?
“還是說,是夫人與大小姐……”安姨娘話中躊躇之意明顯,擡頭看了看宋知綰與方慧君,就飛快地低下頭去。
這意思就是說宋知綰與方慧君栽贓陷害於她了,宋祁正心中失望,並沒有對宋知綰和方慧君產生懷疑,他還是瞭解自家夫人的,雖然事情真相未明,可察覺昔日嬌柔純善的愛妾實則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樣,心下不由得失望心寒。
又記掛着內間落水的小女兒,不願意在顧之宴和蔡知府面前鬧得太難看,只道:“讓殿下和大人看笑話了,賤妾無狀,不敢再驚擾蔡大人,下官就先——”
“宋大人!這可就見外了,談什麼驚擾?”
蔡知府看了一回熱鬧,擡眼看見顧之宴皺了皺眉,頓時心裏一個激靈,這七殿下和那宋大小姐關係好,如今在自家府上受了這麼一大通委屈,眼見着宋祁正居然還要和稀泥,有心在顧之宴面前討個好,於是上前道:“令千金在本官府上險些落水,這是府中下人的失職,”
半點不提已經落水的宋織月,蔡知府又看向堂下跪着的紅衣丫鬟:“事情真相如何,左右是那丫鬟闖了禍,將人拉下去,嚴刑拷打一番,到底是有心無意,還是與人合謀,一問便知!”
話說到最後,已經嚴厲起來,蔡知府森冷的目光不經意間從安姨娘身上掃過,要是讓他知道,這個賤婢在他府上搞事,壞了他蔡府辛苦辦起來的洗塵宴,他非要讓她脫層皮不可!
安姨娘悚然一驚,擡頭看去,身着鐵甲的官兵已經將那紅衣丫鬟押下去了,那丫鬟求饒的聲音還響在耳邊,安姨娘面無血色,她倒是忘了,這是在蔡府,上頭還有七殿下和知府大人,七殿下和那賤人關係這般好,她是無論如何也討不了好的!
事已至此,賠了夫人又折兵,安姨娘咬碎一口銀牙,恨得指甲掐進肉裏,疼痛使人清醒幾分,她擡起一雙盈盈含淚的眼睛,望着宋祁正:“如此,也能還妾身清白,只是可憐月兒,寒冬臘月的,若是傷了身子,那可怎麼得了……”
上頭顧之宴目光灼灼,宋祁正頭疼得很,只在顧之宴和蔡知府面前匆匆拜過,叫人將內間的宋織月送出來,方慧君知道如今這樣最好不過了,蔡知府不管出於何種心理,都會盡力查出真相,到底是氣不過,等到宋織月被人用毛毯包着送出來,跟在宋祁正身後出府時,面色仍不太好。
一場宴會不歡而散,回到府中時,正趕上李氏預備午睡的時候,看着宋織月被下人包着送去後院,而宋祁正一臉鬱色,方慧君和宋知綰皆是面色沉沉的樣子,安姨娘低着頭跟在身後,李氏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
宋知綰看見李氏,忙不迭跑過去。
她知曉,今日她得利用祖母,讓父親徹底厭惡了安姨娘!
當下眼眶一紅,軟軟糯糯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委屈:“綰綰今日,差點就見不着祖母了。”
宋祁正大驚,忙向宋知綰使眼色,可宋知綰壓根不看他。
李氏將宋知綰拉倒身前看了好幾遍,驚道:“這說得什麼話?”
宋知綰纔不管她爹如何想,完完整整的將在蔡府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李氏又驚又怒,轉頭看向方慧君,就見往日那個溫順的大兒媳如今眼眶泛紅,目光含着怨憤,也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李氏哪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手中的柺杖高高的舉起來,安姨娘見勢不好,慌忙往宋祁正身後躲。
李氏收不及時,宋祁正結結實實捱了這一柺杖,又羞又惱,又痛又怒,但李氏纔不管他,老太太身手利索,手裏的柺杖揮出了殘影,那可是用了大力氣,安姨娘躲不及,尖叫一聲,整個人都疼得跳起來,“老爺!”
宋祁正一個頭兩個大:“母親——”
李氏這個時候一摸胸口,氣得直往後倒,宋祁正也顧不得其他,慌忙來扶。
宋祁正一扶,李氏就沒事了,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方慧君放下一顆心,和宋知綰對視一眼,準確的捕捉到女兒眼中那一抹狡黠。
“你看看,這就是你放在心尖尖兒上的人,唉——”
老太太可不管有沒有證據,她信宋知綰,信方慧君,就是不信安姨娘。
李氏也不罵了,只哭道,“她今日敢對我的綰綰下手,來日是不是就要對我老太婆下手?她看不慣綰綰,看不慣你媳婦,老太婆自回來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只怕她心裏存着恨,轉頭也下個毒,推老太婆一把,我這條老命……”
“母親!”
宋祁正一撩袍子,結結實實地跪在李氏面前,他娘要是打他罵他,那都還好說,最怕就是現在這樣,李氏辛苦撫養他長大,他是家中長子,最是知道他孃的艱辛,一時間心中酸楚,第一次對安姨娘有了恨意,“您打也好,罵也好,您說這話,叫兒子如何自處?”
方慧君和宋祁正跪在一處,感懷李氏對她們母子的愛護之情,一時間熱淚盈眶:“母親,您疼綰綰和兒媳的心,兒媳都知道,可老爺孝順您的心,同樣天地可鑑,您說這話,兒媳惶恐……”
宋祁正聞言,不由得面露愧色,他從前如此忽視方慧君,可如今,她自己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在母親面前,竟還替他說話。
安姨娘低着頭跪在不遠處,掩住滿臉的猙獰之色,身上被打過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激得心中的滔天恨意愈發翻涌,她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宋知綰那個賤人!
“母親,兒子將人關到院子裏,再不叫她出來惹您煩心,您千萬保重身體,要不然,叫兒子如何是好?”宋祁正眼眶發熱,苦苦勸道。
李氏知道不好把人逼得太過,一手一個將兒子兒媳扶起來,“我老了,只求家宅安寧,可府中出了這麼一個攪家精,祁正,娘知道你重情重義,可這關乎宋府的顏面,關乎你的前程,你可千萬不能再放過了啊!”
“兒子知道。”
宋祁正和方慧君一左一右,將老太太扶進內間,又是好一番勸慰,李氏見方慧君不再往常那般立不起來,安姨娘臉上那兩個巴掌印甚得她心,於是道:“你媳婦如今身子也好了,正好將管家之權接過去,讓老婆子享享清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