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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想叫她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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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植了幾株梨樹,細膩如新雪的瓊片團團簇擁着,正是含苞欲放之時。

    停棲於枝葉間的鳥雀啾鳴幾聲,在這靜謐的禁庭春夜中,顯得尤爲清晰。

    雲竹俯身將那碧玉香囊拾起,望着她那難看至極的神色,一時不敢出聲。

    猶豫了好半晌,才輕聲說:“娘娘,要不,明日咱們再去一回紫宸殿?陛下總不會,一直不見娘娘。”

    “再說吧。”趙懿懿沒立刻應下,只是急促喘息了幾回,淡聲問:“她何時出來的?”

    雲竹愣了愣,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何尋菱,忙道:“何姑娘是酉正二刻出來的,出來時空着手,就是面色瞧着,不是大好的樣子。”

    出來時空着手,那就是食盒已經送出去了的意思。

    猶如一隻大掌攥緊了心口,叫她難受得喘不過氣,略有些痛苦的蹙起了眉頭。

    他不願見她,她親手做的喫食甚至只能叫宮侍轉送,轉眼,那何二卻是進了紫宸殿,還在裏頭待了那麼久。

    無論是何原因,她身爲皇后的威嚴,被掃了滿地。

    雲竹急忙攬着她纖弱的肩,替她撫了撫背,柔聲道:“娘娘,時辰不早了,且先睡下吧。其餘的事,等明早起來再說。”

    仲春的夜間尚有微涼之意,身上蓋了層薄薄的衾被,側身躺在榻上時,卻怎麼也睡不着。

    趙懿懿倏爾睜了眼,寢殿中微弱的燭火透過鮫紗帳幔,映出片昏黃的光。

    於這幽深的夜間,她終於想了個明白,他那日爲何會給她送那些首飾。滿滿一大匣子,具是珍品。

    是覺得委屈了她,想要補償嗎?

    原來他也知道……她是會因此事委屈的。

    縱如此,他還是沒有半分猶豫的做出了抉擇。

    越想,心裏頭越是梗得難受,一絲酸澀悄然爬上鼻尖與眼尾,淚意瑟瑟然涌了上來,不過幾息的工夫,便已在眼中蓄積成一片汪洋。

    直至眼眸終於裹不住淚水時,便順着眼角流下,沾溼了那雲霞紋的軟枕。

    晚膳沒用多少東西,趙懿懿哭着哭着沒了力道,頭腦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哭了多久,竟是昏沉着睡了過去。

    四周忽然暗得出奇,眼前一片霧氣迷濛,恍惚間,她竟隱約憶起了從前。

    “太子已到納妃的年紀,前段時日,我曾向陛下舉薦你爲太子妃。今日,陛下已給了我答覆。”池面拂來的徐徐微風中,大長公主端起茶盞輕啜一口,道,“再過幾日,恐怕便有旨意降下。”

    這是趙懿懿頭一回知曉,她竟然,要做太子妃了。

    她明面上只道了聲“多謝舅母替懿懿打算”,心裏頭卻是掩藏不住的,帶了些隱祕的歡喜。

    從此,她便要和這個人綁在一塊兒,榮辱與共,生死相依。

    舅母見她呆愣住,還以爲她是不情願:“太子妃身份尊貴,是這天底下女子都豔羨的婚事,你自個考量考量。”

    彼時她年歲小性子倔,正是和徐氏矛盾最深之時,面上未顯露分毫,僅是應了一聲好,心裏頭恨不能立刻逃離侯府。

    成婚以後,趙懿懿逐漸知曉舅母之所以舉薦她,並非是因着疼愛,而是爲了同皇后作對,以及舅舅家的表妹年歲太小,再往旁支去尋,還不如她這個嫡親的外甥女。

    即便如此,她還是甘願的。

    還記得倆人剛成婚那會兒,無論再晚、無論什麼事,她都會等他一道用晚膳——祖父母健在時,就是這樣的。她以爲天下的夫妻,都合該如此。

    直至夫君有一日用完膳,告訴她可不必等:“孤每日忙完政務時辰不定,太子妃可不必等孤,先自行用膳吧。”

    起初她並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仍是按部就班的着人準備膳食、照舊等着他來用晚膳。又過了幾日,太子直接沒來她的麗正殿,只是傳話說自個已用了晚膳,叫她不必等。

    趙懿懿以爲只是一日如此,誰知後來,竟是日日這般。她以爲是太子體諒他,便不再等他,從此各用各的。

    原來啊,他不是體諒她,而是早就不想同她一道用飯了。

    趙懿懿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先前如此,其實只是因爲修養,選擇給妻子幾分薄面。她竟傻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明白。

    -----

    第二日,趙懿懿難得睡到了辰正才起身。

    自做皇后以來,每日宮務繁多,偶爾還須得服侍顧禎早朝,算下來,她很久沒這麼晚起過了。

    “今兒廚房做了松黃餅,娘娘可要多喫幾塊。”替她梳妝時,蔓草小聲說了幾句,“娘娘昨晚都沒喫幾口,今天得補回來纔行。”

    趙懿懿抿着脣瓣笑了兩聲,隨着這淺淡的笑意,脣角梨渦若隱若現。

    她叫人將偏殿戶牖大開,一擡眼朝外望去,便是滿樹堆雪重重。正當趙懿懿垂首獨自用着朝食,卻有一人逆着光,從殿外緩緩步入。

    “皇后是在用朝食?”

    那人顯然是剛下了早朝,還未換下那一身挺括衣袍,更顯得他身量頎長峻挺。清雋面容隱在陰影內,或明或暗的光,無損他半分俊美。

    夫君怎麼來了?他不是不欲見她麼?

    趙懿懿先是呆愣了片刻,隨後放下食箸,起身應是。

    立在那兒時,卻是有些手足無措。

    顧禎擡了擡手,淡聲道:“正巧,朕也還未用朝食。”

    皇帝這意思,便是要在椒房殿用朝食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衆宮人亦是凝滯了瞬,才又轉身下去,準備另備一份喫食。

    除卻方纔那一番對話,倆人相對無言,各自用着各自的朝食。趙懿懿用飯的速度,較之先前慢了許多。

    顧禎擡目,掃了眼她握着調羹、微微顫抖的手,又見她緊閉着脣緘口不言,眉眼忽而沉了沉。

    “聽聞皇后,昨日曾來找過朕?”顧禎擰眉問她。

    趙懿懿纖長的眼睫輕顫幾下,應道:“是,妾身做了些喫食想給陛下送去,只是彼時陛下已經歇下,妾身不敢叨擾,便先回來了。”

    顧禎濃黑的劍眉微擰,刀鑿斧刻的五官似是柔了三分:“朕昨日去了北郊左武衛大營,今晨方纔回宮,宮人恐是不敢透露朕行蹤,才如是說。”

    他淡然且隨意的一句話,卻叫她眼中再次升起些許希冀。

    原來,不是他不願見她,是他不在宮中。

    心臟怦怦跳着,彷彿滋生出了幾片新芽。因此,在聽着他問詢昨日爲何尋他時,趙懿懿懷揣着忐忑心緒揚起臉:“陛下,妾身聽聞父親因屢次冒犯,在前些日子被罷了官……”

    舅母與表兄的事她不清楚,不敢妄言,可阿兄,實在是被趙維民給牽連了。

    男人眼下有着淡淡青色,沉黑的眼眸凝着她看了許久。

    今早回宮,聽聞她昨日傍晚來過,卻吃了閉門羹。怕她多想,回頭又要鬧起小性子,將將下了早朝,連朝食都未用便來了椒房殿。

    他以爲她知曉後,是會問他一二的。

    卻只聽到,她關心那趙維民的事。

    皇后如今,果然是和從前不一樣了,亦是如他先前所言,越來越不將他放在眼中。

    他的神色倏爾冷了下來:“皇后昨晚去尋朕,只是爲了說這個?”

    趙懿懿傾身過去,伸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顧禎微微側首,目光落在織了雲託日月的衣袖間,一隻白皙如玉的纖手,正小心翼翼將他拽着。

    “陛下!”趙懿懿突然攥緊了手,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下,“妾身知道父親的過錯難以寬恕,只是兄長並未摻和父親的事,還望陛下,不要因父親而遷怒兄長……”

    顧禎脣角勾了抹冷笑,早就該知道她會說這些的,不是麼?

    本來不想告訴她,就是猜到她會爲了此事鬧上一回,而他近來政務繁忙,實在沒閒心哄她。

    今日能抽出些空閒,過來瞧她片刻,已是極限。

    “這不是你該管的,你做好皇后的本分與分內事就行了。”爲了不叫皇后繼續鬧下去,顧禎將她的手拂開,徑直起了身。

    帝王驟然動怒,滿室宮人皆垂下了頭,身子戰戰兢兢,不敢在此時碰觸皇帝的怒火。

    他冷冷瞥了眼趙懿懿,淡聲道,“若是爲了這種事,皇后往後,不用再來紫宸殿找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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