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眼眸通紅,神色似悲似喜,激動得面容都扭曲了,“懷兒……”
甄懷禮越發驚訝,“老人家,你彆着急,有話慢慢說。”
老婦又往前走了兩步,嘴脣哆嗦着,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懷兒,我、我是你娘啊!”
甄懷禮在短暫的錯愕後,沉下臉來,“大娘,這年頭,誰家的日子都難過。你若是堂堂正正的問我要喫的,我還可以給你些米。可你卻來招搖撞騙,你是當我家好欺負還是怎麼的?”
他從旁邊的柴垛抽出一根木棍,“你們快走,不然我不客氣了。”
他其實是虛張聲勢,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老婦也不怕,只是癡癡的看着他,一遍遍的喃喃,“懷兒……”
甄懷禮的心莫名難受,木棍往前揮了揮,“走不走?”
老婦非但不走,還上前抓住他的手,哭着哀求道,“懷兒,我真是你娘,你聽娘慢慢給你講呀。”
甄懷禮想推開他,旁邊的青年不耐煩的道,“你就聽我岳母說兩句又怎的?她那麼大歲數了,還能吃了你不成?”
甄懷禮都被氣笑了,“你們上門訛人還有理了?”
他往院子裏喊了一聲,“老鐵。”
爲了安全起見,白衍在宅子裏安排了幾個護院的,平日裏沒事就在屋子裏前後轉悠、修修山渠和路基什麼的。
老鐵是總護院,則在院子裏坐鎮,有事哨子一吹,幾個護院便能迅速的集合。
他從裏邊大步走出,“在。”
甄懷禮推開老婦,手指着她,“幫我把這幾個騙子送到衙門去。”
老婦一聽急了,“不要啊,懷兒,我真是你娘!”
那四個男女也慌了神。
他們方纔進來是沒有看到護院、家丁什麼的,這會兒瞧着體格強壯的老鐵步步逼近,他們心都要從嗓子裏蹦出來。
驚慌失措的衝甄懷禮喊,“大哥,你真是娘和你爹親生的,不信把你爹喊出來問問啊!”
“對,咱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同母異父?
甄懷禮望着那老婦,仔細看,似乎真的有自己有兩分相似,難道……
呸,胡思亂想些什麼!
甄懷禮晃了晃腦袋,“老鐵,麻煩你把他們弄走,騙子太煩了。”
這幾個人居然喪心病狂到進屋行騙,哭得跟真的似的,差點被矇蔽了。
他搖搖頭,轉身往後走。
豈料那老婦嘶聲喊叫,“懷兒,你左邊屁股蛋上有顆大紅痣,這是自大娘胎帶來的胎記。你還不信孃親嗎?”
甄懷禮腳步一個踉蹌,感覺晴天霹靂!
紅痣長在他私密部位,除了他爹孃和媳婦,這世上並無人知曉。
這老婦卻能一口說出!
她究竟是什麼人?
難道真是他娘?
但是,不可能的啊!
一瞬間,他心亂如麻。
而身後那些人不配合老鐵,在那兒狼哭鬼嚎的,老鐵惱火,吹響了哨子,幾個護院紛紛露面。
甄珠早就聽見外邊的動靜,因此,她聽見哨子,第一時間便跑了出來。
瞧見甄懷禮神色呆滯,在大太陽下就跟個木頭人似的站着,而一旁有個老婦在不依不饒的鬧騰,她心裏一突。
連忙上前去,“鐵叔,這幾個是惡乞,快把人轟出去。”
婦人帶來的女子之一大喊,“不是,我們不是乞丐。”
她趁老鐵綁旁邊人時掙脫,衝到甄懷禮跟前,“哥,你看看我,咱倆是不是長得很像,啊?”
甄懷禮怔怔地擡眼看她。
倒是沒有如何像,只是她焦急的模樣,看着不像是說謊。
這名女子又道,“大哥,娘年紀這麼大了,千里迢迢來尋你,你卻要將她送衙門,這是極大的不孝啊。”
甄懷禮將目光投向那個老婦身上。
花白的頭髮被拽散了,破舊的衣裳也被撕爛,但她還是不敢放棄,拼命掙扎着。
他喉結滾動,雙手握起又鬆開,鬆開又握緊。
而後大步過去,“老鐵,先放開她。”
甄珠皺起了眉頭。
老鐵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鬆了手。
那婦人如獲大赦,撲倒甄懷禮身上,“吾兒啊,娘這些年日夜都在想着你,過得好苦啊。”
甄懷禮望着她滄桑的皺紋,莫名的鼻子發酸,不忍再推開她,啞聲道,“進去說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老婦眼裏的精光一閃而逝,渾濁的眼裏溢滿了淚水,“好,都聽你的。”
那四名男女也是面露喜色。
只要能進去,事兒就成了一半了!
然而。
“慢着。”甄珠伸手攔着了去路。
“爹,借一步說話。”不由分說的把甄懷禮拽到一旁。
“爹,你認識他們?”
甄懷禮道,“不認識。”
“不認識你就敢往屋裏領?”
甄懷禮感受到女兒的情緒不好,訕訕道,“囡囡,那老婦說出了爹的胎記位置,爹想問問清楚。”
“爹,你想問什麼呀?你的胎記,除了爺爺奶奶,還有接生婆、或者親戚都知道,被有心人聽了去而已,這能說明什麼呀?”
甄珠看着便宜老爹,只覺得心累,“你把一個不明不白的婦人往家裏領,你是懷疑爺爺出軌呢,還是覺得奶奶不配做你孃親?”
甄懷禮一聽,臉色都變了,不住擺手,“囡囡,你別這麼說,被你爺爺奶奶聽見,你爹指定被打得脫層皮!”
“那你還把她往屋裏帶嗎?”
“不了,不了。”
父女倆的對話,被旁邊的女子偷聽到,她急聲道,“你這丫頭,你懂什麼,阻止你爹和你親奶奶相認,是大罪過的。”
甄珠懶得跟她說,一揮手,“帶走。”
甄懷禮強迫自己不要管,大步往前走了兩步,可聽見那老婦絕望的哭聲,他雙腳就像是灌了鉛,怎麼也邁不動了。
這婦人,指定和自己有什麼淵源。
他不是對父母不敬,也不是質疑父母,他只是很想弄清楚這件事!
他正要轉身,便瞧見家裏幾位長輩都走了出來。
“懷兒啊,做什麼吵吵鬧鬧的?”
張婆子走在前頭,見老鐵把幾個人捆綁好,其中還有個披頭散髮的落魄老婦,她便有些同情,“哎呀,有話好好說啊,不用綁着她的。”
老鐵心累,一會兒捆一會兒放的!
他索性全鬆了綁,招呼幾個護院走到四個角落裏站崗。
那老婦扔掉繩索,疾步走到甄老爺子跟前,深情的喊了聲,“二哥哥……”
聲音竟有些顯嫩,帶着鉤子般,纏綿悱惻又撩人。
甄老爺子目光瞪得溜圓,張婆子也如遭雷擊,目光一寸寸的望過來。
待看清那張陌生中透出些許熟悉的臉,她整個人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