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芸芸滯了滯，才道：“我……一時頭熱。”
陸耀光第一次對她發這麼大的火，但還不敢大聲喊叫，只能指着她壓低了聲音罵。
“他是你爺爺！是我爸！你是他的親孫女！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陸芸芸臉上浮現些悔過之色，但很快轉瞬即逝。
她擡起頭，認真地道：“爸，那種情況下，我做的沒錯！”
陸耀光見她居然還覺得自己做得對，不由得氣得擡起巴掌。
“你再說一遍！”
陸芸芸卻絲毫不懼。
她迎着父親的目光，似乎是從事發到現在，她徹底想通了，眼神再無閃避。
“爸！你那時也聽到了爺爺說什麼了吧？他不但不原諒我，今後不會把陸氏交給我，也會把你踢出陸氏！”
羅婭儀聽到這些話，臉色一驚。
她抓住丈夫的胳膊，急切地問：“老爺子真是這麼說的？”
她是被陸耀光緊急叫過去的，當時只是說讓她記得，陸芸芸是和她一起趕到醫院的，其他什麼都不要說，她也就照着演了。
羅婭儀看到陸老爺子躺在病牀上時，是猜到事情是怎麼回事，但她並不十分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
她本來以爲女兒要獲得老爺子的原諒，是比較困難，但丈夫接老爺子的班，是毫無疑問的。
畢竟老爺子就這麼一個兒子，不給他，還能給誰？
可聽女兒的話那個意思，不就是今天發生的事，讓她丈夫也失去了接管陸氏的權利了？
提起這個，陸耀光只覺得頭疼不已。
老爺子今天是被他先斬後奏給氣壞了，說了這種話，可……也不一定吧？%&(&
陸芸芸卻緊跟着勸說：“爸，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只剩一條路了！”
陸耀光不同意：“婭儀，你記好了，今天是你跟芸芸在一起的，逛街途中，被我叫來的，其他的，你一概不知道！”
羅婭儀還沒說話，就被女兒打斷。
“爸！你就算這麼說，不會以爲要是爺爺真緩過來了，會不記得到底是小混混砸的他，還是他孫女砸的他吧？”
陸芸芸冷冷開口。
陸耀光眉頭緊蹙：“醫生不是說了，老爺子這幾天醒不過來的話，基本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但萬一他醒了呢？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清醒過來，爸，你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的謊言，能撐多久？”
陸芸芸指出他不願意面對的可能性。
“到時候，不但我會進監獄，你公然包庇我，也不可能平安無事，陸氏的股東，更不會讓你繼續穩坐在總經理的位置上，爺爺也不會再次保你！”
陸耀光眼神慌了，也說不出話。
他之前犯大錯，就是被股東一致認爲不合適繼續擔任總經理，要讓他從這個位置下去，是老爺子把他硬生生保住，但收回了他能做決策的權力。
現在再來一次，老爺子這次絕不會再保他了！
也就是說，如果老爺子醒來，他、他女兒、他老婆，從主犯到從犯，一個都逃不了！！！
陸耀光抓着頭髮，痛苦不已。
“不行……芸芸，他是你爺爺啊，是我爸啊！”
“爸，如果你真的想保我，想要我們家安全過這一關，只有這個辦法！這一件事，其實從你擦掉兇器上我的指紋、僞造現場、包庇我的行爲開始，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了！”
羅婭儀眼神閃動着，這纔算明白清楚了來龍去脈。
這麼下去……
“耀光，老爺子是真的不能留！”她也堅定地勸說：“芸芸說得沒錯，我們只有這一條路了！”
陸耀光很憤怒，臉漲得通紅。
“你們別說了！芸芸一時情急已經犯下大錯，那是我爸啊！我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羅婭儀看了女兒一眼，緩和了語氣，柔聲道：“耀光，你冷靜點，聽我說。”
她輕撫上丈夫的肩膀，替他順氣。
“醫生不是說了麼，爸多半會變成植物人，植物人……和死人有什麼區別？爸他倔強了大半生，也不願變成這種每天要依賴別人擦洗照料，才能苟且偷生的生活吧？”
陸耀光定定盯着地面，不說話。
“爸性格倔強，愛面子，做人做事從來都很體面，耀光，你是他兒子，你不會不懂他的吧？”
陸耀光眼眶泛紅：“可是我不能殺他啊……他是我爸，我親爸啊！”
“耀光，我知道你的感受，可芸芸說得沒錯，現在我們一家三口的命，都系在你的決定上，不管是爲了家人好，還是爲了老爺子的體面好，你都應該讓他‘走’……”
陸芸芸看出父親動搖了，也連忙勸：“爸，只有這麼做，家裏所有人才能都保住！”
“耀光，陸氏，是老爺子一輩子的心血，要是東窗事發，陸氏只能落入外人的手裏了！”
羅婭儀添磚加瓦着。
陸耀光的心結，從被老爺子收回陸氏重大事情的決策權開始，就一直在了。
爲了這件事，陸耀光極其埋怨自己父親。
如今……
一家人的命運、小女兒的安危，父親一生心血鑄造的陸氏品牌，全都壓在一邊的天平上，漸漸傾斜。
陸耀光疲憊地搓了搓臉，嘆息道：“你們讓我想想……”
羅婭儀明白勸說已經差不多成功了，也就不再多說。
陸芸芸還有些擔心：“爸，你趕快做決定，這事……耽擱不起。”
“我知道……你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羅婭儀也起身，帶着女兒出去了，讓他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裏。
陸耀光捂着臉，眼淚從指縫中溢出。
他面色悲傷，眼底滿是懊悔和痛苦。
但慢慢地，那種懊悔和痛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堅定和毒辣。
“爸……對不起。”
陸老爺子的病牀被搬到了叫貴賓病房的高級病房。
這裏的環境，比之前的要優越很多。
像是酒店套間那樣，單人獨居，有裏外房間，洗漱也在房間裏。
這樣的房間，多人陪牀也是很方便的。
陸染染看着病榻上昏迷着的爺爺，還是沒搞清楚怎麼就突然轉病房了。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收到一條短信。
是南司瑾發來的。
“喫過晚飯了嗎？”他問。
陸染染沒想太多，照實回覆：“沒胃口。”
親人突然遇到這種事，換作是誰，也不會有胃口的。
回完短信，她就把手機放到一旁，靜靜盯着爺爺身邊的那些監控生命體徵的儀器。
單調的電子音一下下響起，是生命體徵健康穩定的象徵。
爺爺雖然保住了命，但按醫生說的，如果這幾天醒不過來，就會變成植物人……
陸染染無法想象那個倔脾氣、會罵人、不服輸的老頭子，今後會像現在這樣，永遠躺在病牀上，毫無生氣。
“爺爺……”她握住老人的手，“您一定要醒過來啊！”
醒過來，對她吹鬍子瞪眼也好、杵着柺杖攆她也好，總之，她只希望爺爺能夠醒過來。
“聽爸爸說，您出事的時候，周圍都沒有監控，警察那邊恐怕不好查，您要是不醒過來，是打算放任傷害您的混蛋逍遙法外嗎？您不想等警方抓到了，您再親自拿柺杖教訓那個王八蛋嗎？”
陸染染垂下頭去，眼淚奔涌而出。
兩世爲人。
從小到大，唯一真正對她好的親人，也就只有爺爺了。
只是爺爺太忙，很少有機會能見到，羅婭儀又每次單獨帶陸芸芸去見爺爺回來後，故意告訴她爺爺沒問起她、沒提過她，讓她以爲爺爺像爸爸一樣，只喜歡妹妹。
可這輩子，她看清了，也不再信羅婭儀的那些鬼話。
她找來白夜替爺爺調理身體，讓他不像上輩子那樣手術後，身體一直沒有太大起色。
她又努力表現，不讓爺爺再對她失望難過。
可誰知道現在……
病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陸染染趕緊直起身子，抹乾眼淚，轉過頭。
“是護士嗎？今天還有什麼檢查要記錄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往外走，打開門。
開門的一瞬間，陸染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