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鍾來串門了,說起侯爺如今忙碌,還羨慕呢。”明蘭收拾着換洗衣裳,一件件打進包裹,“鍾將軍很空麼?”
顧廷燁坐在鏡前束髮,“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一旦用起兵來,就不得空了。”
“我倒情願侯爺平日忙些,也別上陣打仗。”
垂紫白嵌雙色金絲冠帶於肩頭,顧廷燁側頭朝她微微而笑,這句話他相信她是發自真心。臨出門前,抱起她親了又親——其實不去深究什麼,這樣過一輩,似乎也挺好。
慢慢地,明蘭開始習慣獨自掌理侯府的日,閒時空了,隔差五去鄭將軍府,煊大處走人家,偶爾再去國舅府踩踩點,生活也蠻充實的。
這日從外頭回來,卻見翠微正擡着脖,等在嘉禧居門口,一見了她,便急急上來道:“夫人,您總算回了,老來了。”
明蘭又驚又喜,快步走進屋,只見屋裏正中坐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婦,正逗着崔媽媽抱着的團哥兒,她拿着枚紅絲線吊着的碧玉蟾,在手上一晃一晃的,團哥兒伸出小手奮力去抓,碰到了就興奮的咯咯笑,沒碰着就氣鼓鼓的皺起小包臉,直把老人家樂得喜笑顏開。
明蘭撲到老腿前,撒嬌道:“祖母今日是特意來瞧我的?多日不見,想我了罷。”
盛老一指頭戳在她腦門上,“想你個鬼!”然後將碧玉蟾掛到團哥兒脖上,對崔媽媽道,“把絲線換了紅繩,栓緊了,仔細別叫哥兒吞了。”
“祖母,這麼貴重的東西……”嫁給顧廷燁這些年,她算見過不少好東西,眼力大有提高,這枚碧玉蟾溫潤翠綠,剔透無暇,顯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閉嘴。”盛老闆臉道,“我做曾祖母的給哥兒東西,幹你什麼事。”又對崔媽媽和翠微道,“你們先下去,我要跟這小冤家說幾句話。”
明蘭呵呵傻笑幾聲,乖乖坐到一邊,崔媽媽忍着笑應了,然後抱着團哥兒出去。看這門被掩上,盛老纔回頭道:“你老實與我說,你是不是跟姑爺鬧氣了?”
“……祖母這是哪兒聽來的呀。”明蘭張口結舌。
盛老臉黑如鍋底:“還說姑爺如今不和你一屋睡了?”
“早睡回來了呀!”明蘭急的口不擇言。
盛老深吸一口氣:“這麼說,是鬧過氣?姑爺也搬出去過?”
明蘭紅着臉,支支吾吾道,“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可是……”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半個月前他就搬回來了呀。”哪來的消息源,這麼滯後?!
她忽心頭一動,忙問:“莫非是康姨媽跟祖母說的?”
盛老沒好氣:“是你那沒出息的!不過也少不了她姐姐。”鬆口氣後,老人家又疑道,“這事怎麼傳到外頭去的?”
明蘭一臉晦氣:“還不是給我的那個彩環。我把她放在莊上,本想着若無什麼事,今年就放還給她老孃去自行婚配。誰知她買通了我府裏一個婆,時時探着消息呢。”
“這賤婢!”盛老怒道,重重拍了一下扶手,“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明蘭猶豫了,“還……沒想好……”其實她不擅長下狠手處置人。
“把人交給我。”盛老肅色道,“我給她尋個好去處。”
明蘭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該着如何處置下人了,她到底是送來的,祖母親自收拾,面上不好看。”
盛老一曬:“她面上從來沒好看過。你大嫂回來後,我把家裏的事交到她手上,別提你的臉色多難看了。不是我信不過她,如今王家回來了,這姊妹倆愈發粘在一塊,我也不好說什麼……”頓了頓,她頓足道,“哼,早晚沒好事!”
明蘭無奈道:“沒有康姨媽,其實也還好啦。”
“誰說不是!”盛老怒道,“盡些陰毒伎倆。前陣不知又被攛掇了什麼,竟叫棟哥兒他姨娘在毒日頭底下跪了一個時辰!”
明蘭大驚:“這是爲何?香姨娘素來老實本分呀。”都十幾年了,香姨娘年輕美貌時王氏沒發作,怎麼反現在鬧呢。
“還不是你四弟過了縣試。”盛老呷了一口茶,“我們那位好姨說,要趁早壓下威風,免得將來難治了!”
“這才第一場呢,真是。”
盛老憤然道:“你薦來的那叫常年的孩,倒是聰明,考得好。你老正叫棟哥兒讀書奮進的當口,卻來了這麼一出。你老也是氣的不得了!”
祖孫倆沉默半響,雙雙嘆氣。
“不理這些煩心事了。你倒是跟我說說,怎麼跟姑爺鬧氣的。”老神情慈愛。
明蘭垂下頭,不好意思道:“他嫌我不夠真心。”
老不解。
明蘭只好撿要緊的說了些事,然後忿忿道:“你說這人怪不怪,好好的日不過,盡糾纏些枝節!難道也要我罵,尋根究底他每日做了些什麼,過去見過多少人,經過多少事?!男人不是最煩這個麼?”
盛老笑的前仰後附,指着她道:“你呀你呀!真真是個不懂事的。”
好容易停了笑,她撫着胸膛道,“天下事哪能盡走偏鋒,你不用追根究底,好歹也要多問幾句!你去外頭打聽打聽。那家婆娘不愛問男人,再罵兩句‘死鬼’的?你倒好,凡事不問,客客氣氣,你當那是你男人呢,還是你上官呀!”
明蘭本想說,真被你猜中了,我還真當他boss來着。
笑話了半天,老也懶得糾纏這些夫妻瑣事,“也罷,如今姑爺是叫你喫住了,這是你的福氣。”又皺眉道,“就是這武官常要離家不好。”
明蘭搖搖頭,“官也不好嫁,有厲害婆婆。”
盛老轉笑爲嘆:“如丫頭倒是性好了不少。”
越臨近炎敬外放,老越事多,一會兒要去鄉下避暑,一會兒要回老家看親戚,時時拖着如蘭,如蘭倒也忍住了。只王氏跑去放過一次狠話,倘不叫如蘭跟着夫婿去任上,看她不鬧得天翻地覆,攪黃女婿的差事也不在話下。
“五姐姐長大了呀。”明蘭感慨。
盛老擰了下她的鼻,滿目寵愛:“你自小就懂事,小大人似的,如今反而往小了長。”忽一陣傷感,她目中露出欣慰,“女嫁人後,能越活越小,其實是福氣。”
生活不順,纔會被逼着快快長大;有人呵護疼愛,纔會往天真嬌憨了發展。像餘老夫人,活到這把歲數,還是昔日閨中的小姐性。
明蘭默,她懂這個意思。
自嫁給顧廷燁,她幾乎不用討好任何人,忍讓任何事,執掌偌大侯府,銀隨她花,人手隨她換;愛出門就出門,愛懶在牀上就懶着,人人爭相巴結她,再無人對她氣指頤使,給她臉色看。關上侯府的大門,就沒她不能做的事——顧廷燁幾乎給她一切權力和信任。
當然,她自己也很努力謹慎;可跟以前那個處處小心的庶女相比,日真是好過多了。這種日,雖很辛苦,但很自在。
想到這些,愈發思念好日的來源,也不知他現下在幹什麼。
如此鬱郁了兩日,這夜明蘭剛哄團哥兒睡下,綠枝從外頭急急進來,後頭跟着已嫁了人的翠屏,她一見明蘭,就哭着跪下了:“姑娘,快回去看看罷。老不成了!”
明蘭仿若心跳都停了一拍,厲聲道:“你說什麼!”
翠屏哭道:“本來好好的,從下午開始就鬧不舒服,老起先還不讓叫大夫,可剛擺上飯,老就昏死過去了。如今……如今……”
明蘭跌坐在牀上,心頭如一團亂麻,得鎮靜,鎮靜……她對綠枝猛聲道:“拿我的帖,去請林醫!快,快,備上馬車,叫人直接去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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