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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當時弦上說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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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雨滴越落越慢,終於趕在天黑前停了下來,殿內愈發寂靜無聲。

    蘇子澈驀然想起花事將盡時邀謝玄過府小敘,晚間吃了些酒兩人都醉得深了,話正投機不願中斷,索性同榻抵足而眠,聊到天邊泛白方罷休。次日入宮,午膳時聊起了禮部侍郎魏晟,那魏晟素有龍陽之好,在朝中無人不知,蘇子澈不過玩笑着說“改日討教下魏侍郎緣何偏愛龍陽”,皇帝隨口回道,“何須問他人,麟兒自己不知麼”他當時以爲是兄長的一句玩笑話,眼下忽而想起,方知竟是此意,再聯繫今日皇帝今日所說的傳言,忽然覺得無比難過。

    他從小被教育要忠君愛民,要守護河山,早已做好爲兄長爲大寧赴湯蹈火而不辭的準備。可是爲何偏有人,輕言淡語許重諾,終來卻連信任都不肯給蘇子澈眼睛酸澀,只覺眼淚如傾,過了許久才發現,其實一滴也流不出。

    他忽然泄了氣,苦笑道:“陛下若是信,臣赤誠之心絕無他想;陛下若是不信”他聲音漸低,若是不信,不信又能如何呢皇帝仍是他在世上惟一的親人,他仍會敬他愛他爲他平天下守江山,並不會因爲此一時的不信任而生出逆反之心。這是爲臣之道,是他有生之年的全部信念,這信念如丹如石,即使研丹擘石,赤不可滅,堅不可奪。

    蘇子澈一聲長嘆,餘下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神色決絕地磕了個頭,旋即起身大步離去。皇帝猛然一聲喝斥:“回來”他腳步一頓,當真停了下來。皇帝只道他小孩子脾氣上來,總要鬧得一鬧,故意惹自己心疼哄慰,笑罵道:“你做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一把將他拉入懷中,道:“是誰無端扯起了這事,嗯你和謝玄之事已鬧得滿城風雨,還不許朕說”蘇子澈嗤笑一聲:“臣不是說這個”

    “你不止是說這個。”皇帝淡然道,“別鬧了,朕被大臣們煩的頭疼,你還跟着添亂。”蘇子澈去瞧皇帝的臉色,果然凝眉成川,眼角帶着疲累,不由心生愧疚。只聽皇帝道:“你是朕的弟弟,朕怎麼會不信你麟兒,別胡思亂想。”他擺擺手,又道,“好了,下去吧。”蘇子澈搖頭不肯,皇帝一瞥之下卻看到他腰間的腰扇,他聽人說過秦王有一柄謝狀元親筆的摺扇,料來正是這個,於是道:“讓朕看看你的扇子。”

    蘇子澈依言將扇子解下,緩緩展開呈給皇帝,又翻過去將另一面朝上呈着讓他看,皇帝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許久,凌厲的眼神幾乎將其看出一個洞來,良久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正是扇面上的幾個字,他以疑問的語氣道出,蘇子澈正不知如何作答,皇帝又道:“只願他是真心待你可是麟兒,你要把握好分寸。”蘇子澈知他在告誡自己,知己與斷袖,不過一步之隔,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心,對謝玄並無他念,痛快答道:“三哥放心,麟兒曉得。”

    皇帝無奈一笑,低聲道:“你若真曉得,朕何至於如此費心”他聲音低微,蘇子澈低着頭未聽到,他望着少年人未藏任何心事的眼睛,輕聲道:“麟兒,朕乏了”蘇子澈識趣地接口道:“三哥歇息吧,麟兒告退。”皇帝略一點頭,蘇子澈淡然轉身,寬大的衣袖拂過他的手,像是無聲地待人挽留。他看着少年緩步邁過門檻,腰間的白玉佩一晃又不見,人也一個轉身就不見了蹤影,皇帝長久地凝望着他離開的方向,殿中的龍涎香散發出悠長的輕煙。

    皇帝輕嘆了一聲:“朕太寵他了。”剛進殿的寧福海回頭看了眼秦王消失的方向,陪笑道:“殿下年紀小,只要陛下耐心引導,性子還可以慢慢轉過來。”皇帝搖頭道:“他的性子若能改,那還是驕縱任性的秦王麼”

    驕縱任性的秦王出宮之後,恰好遇見了多日未見的新科狀元謝玄,二人隔着市坊中的人羣雙雙望定,蘇子澈輕輕一揚繮繩,坐下寶馬掉頭便走,徑直去了平康里。

    笙歌曼舞都看盡,心裏卻始終不能暢快,李巽瞧他着實心不在焉,趨近道:“郎君,心結若不解,只會年久日深,而非年久日消。”蘇子澈側頭看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這世間事,往往是關心則亂。也許本心

    是爲你好,卻不防讓你傷了心。郎君一直悶在心裏不肯說,恐怕謝鼎元至今仍覺得是麟兒任性,才導致臥病在牀。”李巽瞧他目光低垂,像是聽進去了些,笑道,“郎君是天潢貴胄,又得陛下愛重,旁人自是巴結不及,哪敢出言責備”

    蘇子澈有些動容,手指摩挲着茶盞,李巽又道:“謝清之不忌權勢,以友人相待,你該珍惜纔是。如此情義,古往今來也未見幾人。”蘇子澈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知道了。”李巽笑了笑:“那郎君可以專心欣賞歌舞了方纔你看了許久的歌舞也不曾露出一笑,方纔她們悄悄地來問我,是不是這次的樂舞不夠好,入不了秦王殿下的法眼”蘇子澈忽而一笑,像是春日裏的寒冰乍破,襯得一衆身着茜紗裙的曼妙舞姬都黯然失色:“周郎在此,這些鶯歌燕舞哪裏還輪得到我來評論”

    說笑間,忽起叩門聲,越過絲竹管絃之聲傳入蘇子澈耳中,他略一示意,侍從打開房門,隔着鶯鶯燕燕,一個丰神俊朗的兒郎含笑立在門前,溫潤有禮道:“在下不請自來,聽得此處歌舞甚美,心向神往,想要一睹爲快,若是擾了秦王的雅興,在下自罰三杯作賠,如何”市坊中遙遙一望,蘇子澈打馬背道行,漫步的謝玄如何知曉他的去處更巧合者,李巽方爲謝玄說情罷,正主兒便到了。蘇子澈何等聰明之人,霎時明白這其中關聯,狠狠地剜了李巽一眼,冷聲道:“謝鼎元大駕光臨,此地蓬蓽生輝,何來叨擾之說”謝玄走到他身前,低聲笑道:“是我錯了,誤會了你,殿下寬宏大量,不要生氣了。”

    蘇子澈卻是不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謝玄軟語道:“我給你賠不是了,就饒了我這遭吧”蘇子澈着人倒了滿滿三大杯酒,淡淡道:“既是謝郎錯了,那便請吧。”謝玄無奈一笑,倒也豪爽,將三杯酒一飲而盡,醺然道:“我家住在親仁坊,麟郎常去,一定認得路,待會兒還有勞麟郎將我送回家去。”蘇子澈這才笑了起來,道:“謝鼎元今兒是打算不醉不歸”謝玄似醉非醉地看着他,一雙眼睛溫潤如水,似蘊有無限深情,可認真看去,分明是醉意迷離。

    蘇子澈驀地想起皇帝的試探,眼神一黯,也未聽清謝玄說了什麼,只瞧着謝玄含笑的雙眼,道:“清之不日就要出任奉先令,日後封侯拜相指日可待,還不曾恭喜你,酒來”身旁的美姬立時奉上白玉杯,蘇子澈執酒而笑,“謝郎放心去,長安一切有我擔荷,待過個一年半載,我便求陛下讓你回來。”

    大寧素有“不歷州縣不擬臺省”的規矩,新科進士若是外放一兩年,立下些許功績,回京便任侍郎少卿的例子比比皆是。奉先土質肥沃,離京又近,朝中諸多肱股重臣都曾在此地任職,謝玄能任此地知縣,與其背後的謝家不無關係。

    謝玄酒量淺,連飲三杯已屬無奈,這會兒酒勁正衝頭,已是近高醺,顧盼投足間反倒是拋卻了平日的溫潤,別是一番風流。他順勢低頭,就着蘇子澈的手飲了半杯,擡眸笑道:“奉先離長安不遠,麟郎若是得閒,不妨到奉先找我。清之雖是酒量不濟,爲你撫琴解憂還是可以的。”蘇子澈良久未語,一曲歌舞散去,樂師中有擅洞簫之人,前來爲舞伎伴樂,七絃琴與洞簫聲並起,竟是一曲長相思,百轉千回欲語還休,連美酒都在曲中失了味道,蘇子澈聽得入神,許久不曾言語,待回過神來緩緩一笑,按住謝玄的手道:“你這一去,長安城裏又剩下我自己了。”他語出無奈,又帶着些許涼薄,像是暮秋的涼風,無意間誤入,將滿城都吹落,“三哥有了佳人,恐怕今後的日子,沒那麼好過了。”

    不待謝玄回答,李巽已蹙緊雙眉,一把扶住蘇子澈道:“殿下醉了。”蘇子澈困惑道:“我還沒喝”李巽面色沉靜,聲音卻不容置疑:“殿下醉了。”蘇子澈未再辯白,只深深地望着謝玄,黃昏的日光從窗櫺上照進來,舞姬們像是踩着金光翩翩而舞,他二人一清醒一高醺,四目相視而不語,情義盡在眉眼間。他們皆知此一別難再逢,惟願魚雁不知倦,將世事付於一紙書,留待知音從頭讀。

    蘇子澈看向撫琴的樂工,長安與奉先相去不過二百餘里,卻是隔山又隔水,縱然知音知雅意,又如何聽到這弦上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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