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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何曾得見風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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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飛檐翹角的尚德殿上,殿內有些昏暗,宮娥早早地上了燈,皇帝正與幾位朝廷肱股大臣商議立儲之事,初登基之時,便有數位重臣上奏請立儲君,他因着心裏有太多顧忌生了遲疑,以春闈將近爲由,一概駁了回去。而今金榜剛貼出來,諸大臣就忙不迭地又來規勸皇帝。

    皇帝笑了一笑:“朕還年輕,衆卿家何必心急若此”左丞相梁博莊容道:“陛下,儲君不立,民心不穩。今坊間小人謠言四起,百姓心如浮舟,還望陛下早立儲君,以謀後事,則流言可平,民心可定。”皇帝未見不豫,淡淡問道:“都是些什麼流言”梁博遲疑不答,皇帝淡淡道:“不敢說,還是不能說”梁博面露悲色,跪伏於地,道:“坊間流傳,諸皇子平庸無能,惟秦王勇武睿智,聖上遲遲不願立儲,是是欲效仿武帝,傳位於弟。”他言語梗塞,目中似浮起淚光,“臣請陛下早日定奪,早立嗣君,以止流言,以安民心”

    殿中霎時寂靜下來,落針可聞,幾位大臣皆跪伏於地,皇帝目中怒意如驚鴻掠影,轉瞬即逝,他猛然擡手重重拍案,含怒而起,喝道:“朕立儲君,考慮的是江山社稷,是公卿將相,是子孫萬民朕擇賢而立不忌親疏,一再考量反覆斟酌,正爲江山百姓,何時輪到爾等肆意討論”

    皇帝龍顏震怒,自是無人敢應聲,寧福海膝行到皇帝身旁,抱着他的腿連聲道:“陛下息怒龍體要緊,莫氣壞了身子”幾位臣子雖不言不語,額上冷汗涔涔,卻絲毫不肯退讓,厚重的朝服之下盡是文人書生的錚錚傲骨。

    殿中登時陷入僵持,無人先語,無人先動。

    忽地,一襲月白長衫閃進殿中,內侍不及通傳,他已溼漉漉地奔至皇帝身前。殿內劍拔弩張的氣勢瞬時一減,皇帝看着引起坊間流言的罪魁,見他渾身溼透,溼噠噠仍在滴水,蹙眉道:“堂堂大寧親王,如此模樣成何體統裏面候着去”

    蘇子澈未料到此間如此多人在,氣氛又這般詭異,詫異一愣又旋即瞭然,展顏一笑也未見尷尬,規規矩矩行了個禮便依言去了內殿。待皇帝打發了一干臣子,到得內殿時,蘇子澈已換過衣服,立在窗前觀雨,聽到動靜側首一望,胡亂行了個禮,調皮笑道:“麟兒來的不巧。”皇帝與他並肩而立,看着檐下雨滴道:“來的挺巧,正商議立儲之事,你且說說看,朕該立誰爲儲君。”

    此前皇帝常常拿緊要國事來考校蘇子澈,此時聽此一問,只道是兄長又來考量他,茲事體大,又極爲敏感,他不能不答,更不能亂答,思忖片刻道:“皇長子蘇賢,正宮嫡出,性格沉穩亦不乏睿智;皇次子蘇哲,資質平庸卻品性敦厚,雖是庶子,生母卻是左相的親妹妹;皇三子蘇逸,母族謝氏是河南舊族,世代與大寧聯姻,人也是溫潤儒雅天資聰穎,說起來,這點與他表兄謝玄倒是相似。”他轉頭看向皇帝,“其餘皇子年歲還小,未見哪個極爲出色,不過陛下正是盛年,不妨過幾年再看。”皇帝淡然道:“朕可以等,只恐朝中元老們不肯等。”蘇子澈笑起來:“那就只能從他們三人中擇善而立了,沉穩睿智的蘇賢、敦厚仁慈的蘇哲,還有溫潤儒雅的蘇逸,不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更青睞誰呢”

    皇帝轉過身來,目光從他他半溼的頭髮上滑下,落進他黑色的長睫之中,道:“麟兒還落了一人。”蘇子澈微微挑眉,默默將年歲小的諸皇子點了一遍,又挨個回想皇帝是否曾經誇讚過其中某人。蘇逸出生之後,皇帝膝下便少有所出,數年裏也只添了兩位公主,直到前幾年東宮來了一位榮國美人董氏,初承恩寵便一舉得男,誕下一子。據說模樣性情都同蘇子澈小時候有三分像,是以頗得皇帝寵愛,小字叫做月奴。但那董氏身份低微,原本只是榮國進貢來的歌女,只因顏色出衆才得皇帝寵幸,縱然母憑子貴,也斷然不可能讓她的兒子做儲君。而除卻月奴,餘下的皇子都還在喫奶,也沒有哪個皇子的母族值得皇帝忌憚,蘇子澈思來想去不得解,只得搖頭道:“想不到。”

    窗外忽起一

    陣亂風,雨水破窗而入,蘇子澈不及遮擋,皇帝將他往懷中一帶,急轉一步將風雨擋在身後,蘇子澈正要贊兄長好身手,忽聽笑問道:“麟兒怎麼忘了自己”蘇子澈怔了怔,有片刻的不解,恍然間意識到皇帝言中之意,耳畔似有驚雷乍然響起,驚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許久才茫茫然道:“三哥欲置麟兒於炭火之上”皇帝細觀他神色,見他似乎對坊間流言絲毫不知,心裏悲喜摻半,含笑道:“三哥捨不得。”蘇子澈不知這話裏是否有試探的意味深藏其中,啓脣不知如何說,良久才嘲諷一笑:“三哥這是在拿麟兒的忠心打趣”話是疑問,說的卻極爲肯定。

    皇帝聽他語出刻薄,知道生了誤會,以爲自己以此試探其忠心。他詫異之下又緩緩透出冷意,爲這十五年毫無保留地相待與費盡心血的栽培,他不吝江山,若小弟真想君臨天下,說不準真會不惜拱手贈山河,一力承擔朝廷內外的壓力,怎奈何這真心至親之人未看到。

    箇中傷心處,似天山冰雪,直教他心也涼透。

    皇帝負手而立,直直地瞧着蘇子澈,他背後被雨水打溼了些,檀湘上來侍候換衣服,只覺皇帝手指冰冷,殷殷問道:“陛下是不是冷了,可要加件衣服”皇帝搖了搖頭,仍是靜默地看着小弟,蘇子澈被他瞧得有點不自在,只覺這視線透着刺骨的寒氣,讓他覺得冷,他心下微微害怕,低垂了眉眼上前侍候皇帝穿衣,皇帝止住他的動作道:“麟兒,朕並非對你生疑。”

    他這般說,蘇子澈反而更無措,低聲道:“麟兒只求此生能長伴三哥身旁,並不圖其他。”皇帝對他笑了一笑道:“朕知道。”他知道,所以寵他縱他,不作保留地對他好,只是在這風霜刀劍不停催折的皇城裏,不知這樣的不爭與保護是幸也不幸。

    蘇子澈覷着皇帝面色漸漸緩和,低頭認錯道:“麟兒說錯話,讓三哥傷心了。”皇帝揉了揉他細嫩如最上等絲綢的臉頰,他未敢使力,只怕稍一用力,指腹的薄繭就能弄破嬌嫩的肌膚。皇帝心中輕嘆,眼前的兒郎能文能武天賦異稟,若真有一日名滿九州,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是否還會像今日這般因着一句說錯的話,低頭小心翼翼地認錯他不知,也不願想,只這一刻傲氣兒郎的歉意,已令他不再計較其他。

    “三哥不怪你。”皇帝坐到椅上,拿起杯盞輕輕啜着,“方纔梁相告訴朕,坊間有言,諸皇子平庸,惟秦王智勇,可堪大任。”蘇子澈面上無波無瀾,心底卻掀起滔天巨浪,幾乎將他的理智盡數打翻,皇帝方纔的言語一字一句迴響不休,千萬般思量瞬息而過,不知是該怒該悲,終來只剩四個字反覆出現: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麼考量什麼立儲不過是一場君王對臣子的試探,枉他還險些以爲皇帝是真心相問,原來竟是如此。

    他後退一步,一撩下襬長跪於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臣一片丹心,還請陛下明鑑。”皇帝淡淡一笑,探手欲將他扶起,蘇子澈卻不肯,仍直直地跪於地上。他眼睛不肯擡起,視線落於紅氍毹之上,皇帝瞧過去,覺得他像是想哭卻強忍着,那神色中似有委屈,待他仔細看時,卻只剩了悲傷。

    皇帝輕嘆一聲:“麟兒,三哥無意傷你。此事傳的沸沸揚揚,與其從他人口中得知,不如三哥親口來說,免得生出誤會。”蘇子澈側過頭去,極輕地冷笑了一聲:“旁人之言,與我何干”窗外雨勢漸緩,皇帝聽得分明,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果然觸手溼潤,不由心疼道:“你不要哭。”蘇子澈仍是十分抗拒的模樣,皇帝無奈道:“你說什麼,朕都信你。”

    蘇子澈猛然擡頭質問道:“那日我說我和謝清之並無斷袖之癖時,三哥信了麼”皇帝一怔,淡淡道:“你方纔說,旁人之言,與你無關。那麼,你和謝玄若無斷袖事,何必問朕信與不信”人間芳菲盡飄零的四月裏,蘇子澈忽地打了個寒顫,擡眸與兄長深邃的眉眼對視,他雙睫猶帶着未凝乾的淚珠,掛在睫毛根處固執地不肯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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