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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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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對方並非不肯放人,而是需要人質保證自己的安全——這麼一來,要是能夠想辦法先穩住他,救出五個人中的四人,應該沒有問題,孫大樹在心底暗暗想道。

    不過,時間越拖越久,作爲安保隊長的他,心底也是越來越焦躁。

    不能被他唬住,孫大樹在心底對自己提醒道。

    在談判的過程中,先聲奪人的一方,肯定會佔據上風。

    想到這裏,他又開口挑釁道:“你如果是條漢子,就趕緊釋放人質!”

    走廊另一頭的姬霄,原以爲對方在這一陣鋪墊之後,要發表什麼高談闊論,結果依舊像個蠢貨一般在叫囂着,嗤笑一聲之後,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接順着這個話茬,拐彎抹角地嘲諷道:“我是不是條漢子,令堂想必是最清楚的了。”

    再怎麼愚蠢的人,在腦子裏琢磨個幾次,也該懂這句話裏面的潛臺詞了,對面的孫大樹更是當即就憋紅了臉,破口大罵道:“你抹布的,就只會玩嘴是嗎!算個有種的,就跟我單挑!”

    這一次,姬霄沒有嘲笑他的愚蠢,也沒有轉着彎罵他,只是搖了搖頭,心平氣和地對那個氣急敗壞的安保隊長陳述道:

    “剛纔在我手腳被捆綁的情況下,我就已經以一敵五,打倒了你們當中的五個人。”

    “現在我手腳不受束縛,手上還有兵器——兩人之間生死戰,你必死。”

    那語氣實在是太過於平靜:對方的語調中,甚至聽不出一絲半點不自信的意思;簡直就像是學校裏的老師在講述着一加一等於二,一加二等於三這種亙古不變的道理……

    一加一一定是等於二的,如果我們短兵相接,你一定會死。

    這一番話,倒是給孫大樹心底澆上了一盆冷水。

    對方有沒有種,是不是條漢子,這一點,他們安保部門的人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

    五個安保隊員,就在轉瞬即逝間被放倒了,這才被捆綁起來,成了當下這樣毫無反抗能力的,不省人事的人質……面前的這個犯人,不容小覷。

    他抹布的,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一定要宰了那個負責調查病人背景底細的混球,這個進退兩難的安保隊長,在心底暗暗咒罵道。

    要是早知道對方是這麼個不好惹的主,哪個不長眼睛的還敢去招惹他?

    現在的他,只想儘快結束這個只爲了討價還價的無聊環節,結束這場談判,結束這段是非。

    但是,他孫大樹,不是地窖裏唯一一個心煩意亂,已經快要失去全部耐心的人。

    他覺得姬霄在耍嘴皮子,姬霄何嘗又不是這麼看他的呢?

    雖然這地窖裏並不炎熱,在這夏秋交接之際,甚至陰冷地有點兒令人發毛……可這高度緊張,極度壓抑的氛圍,在兩人的心頭上不斷煽風點火,影響着他們的情緒。

    終於,姬霄最先失去了理智。

    他舉起了一刀,竟是不管人質的死活,一刀砍了下去!鮮血飛濺!

    “喂!你在幹什麼!不要殺人!”孫大樹已經目眥欲裂,可又生怕自己的一舉一動,會爲本就緊張的局勢火上澆油,進一步刺激到走廊另一頭的犯人……

    精神病院沒有給安保部門全體派發槍械,那就意味着:除了那把射程短的可憐的電擊槍,他們根本沒有遠程攻擊的手段——在他能夠跑到那邊之前,所需的時間,就足夠對方把昏迷不醒的五人殺上兩三輪的了。

    所以,他沒有動。所以,他不敢動。

    玄盟,全稱玄黓聯盟的這個地方,是一個包容着各種各樣習俗文化的,如同大雜燴一般的總體。

    而在這麼個百花齊放繁榮發展的環境下,有一種菜餚的烹飪方法,特別是需要入味的肉類食材……主廚們,往往喜歡在食材上斜斜地開幾個口子,好讓調味料可以“乘隙而入”。

    姬霄給自己身前的人質開刀,顯然不是爲了喫人,似乎也不像是想要和自己不久之前對上一批安保隊員們拋出的“留下來喫飯”的惡劣玩笑做一個前後呼應……

    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了: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我的耐心實在不多,你最好可以認識到這一點。”姬霄冷冷說道。

    孫大樹卻幾乎跟沒聽見一樣,目光直直看向那正滴答滴答往下落的血滴。

    “……如果你不想看到這人被放血放到死,就趕緊去籌備我要的東西,”說着,姬霄話鋒一轉,再次威脅道,“人有多少血,雖然我不知道,但想必過完今天,你就會知道的很清楚了。”

    “……是多少來着?兩升?還是三升?”他也沒有提條件,反倒是一本正經地開始思考起了剛纔自己所提出的問題,“不過,我很肯定的是,一個成年人的血液總量,是和兩瓶還是三瓶大飲料的總量差不多的——這種冷門而又噁心的知識,我還真不想記住,可惜總有人在身邊叨叨,樂此不疲。”

    “……最後,我善意地提醒你一下:這個人血沙漏,可不是勻速的哦。”

    說着,姬霄目光也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那個正在不斷往外涌着血的傷口:紅裏透白,幾乎可以看到其中手臂的骨頭。

    “……就像早上去菜市場買菜一樣,一開始檔位上放的當然是隻一動不動的,新鮮的死豬——可要是你起晚了,豬蹄會被年輕女人買去烤着喫,據說是什麼美容養顏的東西;裏脊會被砍出來,斬成一段段的,賣去做那橙黃色外脆內嫩酸甜可口又開胃的咕嚕肉;屁股砍了打成肉泥或者是切成片做瘦肉炒菜喫;舌頭砍出來更是下酒的好菜……”

    “夠了,不要說了!”孫大樹終於擡起頭來,忍不住厲聲呵斥道。

    “我說這麼多,不是要告訴你豬的每一塊肉該怎麼喫,也不是想告訴你如果去得晚了大媽們就已經把新鮮的好肉買完了這個慘痛的人生教訓……”

    說到這裏,姬霄搖了搖手中生鏽的砍刀,本來還能微微閃出幾道光點的老刀,被血一糊,就只剩下一股骯髒老舊的味兒,拌着嗅覺上那股散不出去的腥味,瘮人的很。

    “……我想要警告你的是,雖然你這部下是豬頭,不是豬,但要是讓我等煩了,家屬到精神病院就只能領回去白布蓋着的一盤排骨了。”聽那語氣,簡直就像在和飯友談論着今晚的這道菜的刀工如何,正是這種平淡至極的態度,才最是令人不寒而慄。

    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絲毫沒有顧忌沒有底線的瘋子!孫大樹咬緊了牙關,在心底暗暗唾罵道。

    “……你要是來晚了,我會一刀一刀,把他砍成一段一段的。”

    “住口!”走廊另一頭傳來一道怒喝聲。

    聽到這裏,也不知道是終於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怒,還是在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圍中擔驚受怕了太久,再不發聲,就要完全被壓制住,再也不敢出言反駁,在氣勢上和對方分庭抗禮……總而言之,孫大樹發聲了。

    “你用如此惡毒的手段折磨一個昏迷不醒的人,你的良心不會因此發痛嗎?你就沒有良知嗎!”他怒目圓瞪,一字一句地呵斥道。

    聽到這句話,他眼睜睜地看着視野裏面的那人,先是近乎微不可聞地輕笑、嘲笑,然後笑聲逐漸大了起來,成了一陣怒笑,一陣歇斯底里,不可遏制,帶動着身體亂顫不止的狂笑。

    看着走廊另一端那人笑得前仰後合,孫大樹很是不解,心頭更是憤怒,壓低了聲音,沉聲問道:“有什麼好笑的?”

    “折磨一個昏迷不醒的人,是不人道的;把一個清醒至極的人折磨到昏迷,就是人道的嗎?”對方用笑得接近嘶啞的聲音,一針見血地反問道。

    挑這種字眼,又是文字遊戲!孫大樹剛想開口反駁,可剛張嘴,瞬間領悟了對方先前那句話所暗藏的意味。

    我折磨你們安保部門的人,就是不人道的;你們安保部門衆人對我嚴刑拷打,就是天底下的正理不成?

    一瞬間,孫大樹有些啞口無言。

    可下一刻,也不知道是一時氣昏了頭腦,還是心底暗藏的那顆愧疚的種子似乎又要生根發芽,逼得他要斬草除根……總之,顧不上考慮姬霄也許會因此暴怒的可能性,孫大樹又發話了。

    “你槍殺了三個無辜的安保公司人員,我們對你用刑,那是……替天行道!”

    呵,大言不慚,姬霄在心底怒罵道,死死地盯着孫大樹的雙眼。

    “我問你,既然我槍殺了那三人,槍從何來?是我自己買的嗎?”

    “槍……是從安保人員身上搶來的。”孫大樹思考了一下案件的細節,緩緩回答道。

    “那三人,何來的無辜一說?他們手無寸鐵嗎?不是。他們既然帶槍,又談何無辜?”

    “這是詭辯!”孫大樹不服氣地罵道,“他帶着槍,怎麼就變成了不無辜的了?那是被聘請來的保鏢,當然無辜!你殺了人,當然有罪!”

    “我觸犯了法條,殺了人,理應受罰償命,但事不如人意。”姬霄平靜地講述着先前的經歷,並未直接反駁。

    “這地上灑的一地的血,有他的,有我的,叫保潔公司來,一下子就能洗乾淨了……可無論留多少血,都洗不掉我身上揹負着的罪孽——受到懲罰,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很多人都有理由,都有資格責怪我,憎恨我,甚至有資格傷我,殺害我。”

    “但你們不在此列。”

    “法律可以制裁我,受害家屬可以制裁我,但你們不行,你們沒有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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