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慢悠悠晃到城外的相國寺時，太陽已然橫在南邊。
謝婉君小心翼翼地攙扶着蔣氏，好不容易纔將所有的臺階給走完，寫有“相國寺”三個大字的鎏金牌匾這才清楚地顯露在眼前。
“祖母，小心！”謝婉君時刻關注着腳下，生怕身旁的老婆子把自個兒給帶踉蹌了，畢竟這高高的臺階，摔下去可不是什麼小事。
突然，那股陰冷的感覺又猛地躥上了心頭。
謝婉君下意識往四周瞥了瞥，除了迎接的主持明光方丈與小僧彌們，以及身後的小丫鬟與轎伕，哪還有什麼人？
況且，誰又敢這樣凌厲地看着自己？
謝婉君心裏狐疑至極，知曉這種感覺一定不是無緣無故而起。或許是最近事情一時之間發生了太多了。
“明光見過謝老夫人，謝二小姐！”
明光方丈憨笑着，滿是皺紋的臉上更添了些滄桑，長長的鬍鬚垂到了胸前，只見他手持一根長長的佛珠，佛珠不停地在他的手指間轉動着，即便在走動時也不停歇。
“哈哈，明光方丈不必這樣恭謹，惹得我這個老婆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蔣氏經常來這兒燒香拜佛，因此與明光關係甚好，當下正如一對老朋友般說着話，將謝婉君一下撂在了一旁。
“婉君見過明光方丈！”謝婉君識趣，淺淺行禮後便退到了蔣氏身後，頗有種閨中女子的矜持感。可明光方丈自從仔細盯了她一眼之後，眼神就有些古怪。
不論謝婉君如何挖掘，都猜不透他眼底的隱隱的陰翳到底是什麼意思。
“老夫人，二小姐，快往裏面走！”
一開始謝婉君便定了十五日的祈福，因而自有特殊的廂房。
平時京城裏也有些夫人過來住些日子，討討佛性，可像謝婉君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倒也不多見。
將東西收拾進西廂的一間小屋子，謝婉君與蔣氏在房中歇了歇，這才隨着在外等候的明光方丈走去了用膳之地。
“老夫人，你應該知道的，寺廟之中，不允許葷腥！”明光方丈委婉地說了一句，自然是意在讓謝婉君明白，謝婉君雙手一合，默唸了幾句“阿彌陀佛”，倒也被明光方丈稱讚了幾句頗有佛性。
偌大的廳堂間擺了幾張大桌，蔣氏對此熟門熟路，讓謝婉君坐定身子後竟是風風火火地去周圍尋了幾個之交老友，輕輕地絮叨着，不時還轉身瞥了謝婉君幾眼，謝婉君對着每個老婦人、婦人都盈盈笑着，不一會兒嘴角就僵硬了。
此刻蔣氏纔剛回到自己身邊，一隻手輕輕揉捻着佛珠，另一隻手則是握緊了她的皓腕。
“婉君，在這寺廟裏十五日，你可千萬別惹出什麼禍事來啊！”蔣氏明知曉以謝婉君的聰慧不會怎麼樣，可她這樣提醒，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半分威脅。
謝婉君明白她的心思 ，稍是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往小巧的嘴中送着一勺勺菜粥。
晌午過後，祖孫二人便在房中歇息。
同一個院子，有不少的人走動着，“噠噠”的腳步聲擾人清夢。
“哼，還相府嫡小姐呢！不就是在皇宮裏出了個風頭，囂張
什麼？”突然間，窗外一句話被風給颳了進來，蔣氏幾近是同謝婉君二人同時睜開了雙目，只是，眼底同樣清冷。
“祖母，這算挑釁嗎？”
謝婉君沒有露出半分的懼意，僅僅是平淡地詢問了一句。
蔣氏不是個喜歡惹事的人，可她仍舊不會嚥下任何人的諷刺。
“自然！”蔣氏咧了一下脣，臉上略有滄桑。
“婉君，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你自然需要去解決，只是……”她噤了聲，雙目灼灼，等待着謝婉君的動作。
謝婉君扶着她站起身子，二人緩緩邁出了房間，她才冷冷開口：“只是，婉君當然不會丟了相府的臉面！”
蔣氏滿意地點着頭，對她這樣強硬的迴應心悅至極。
她們二人身上的氣勢嚇了巧雙一跳，她還未反應過來，謝婉君便在窗下攔住了那個丟下髒污話語的女人。
那人輕抹了些粉黛，一靠近她，謝婉君就嗅見了滿滿的香味兒。一身粉色錦緞長裙，外罩嫩綠色棉被子，儼然一副過冬的樣子，臃腫得讓人不禁要掩脣笑話。
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皺紋，柳眉輕皺着，手掌半彎，似是對謝婉君這樣粗魯的動作厭惡至極。
頭頂髮髻微微搖動着，精緻的珠簪銀釵歪着，惹得謝婉君分辨不出她的年紀。
“不知夫人是哪家人，方纔在窗下，可是你在說話？”謝婉君言語恭敬，更是先行了一禮，可那女人卻依舊狠狠剜了她一眼，嘲諷不已：“對，就是我在說話，怎麼，你這是要過來興師問罪？我方纔說了什麼來着，不妨你重複一句？”
女人倒也精明，染着蔻丹綴有青玉的琉璃甲挑動着垂下的鬢髮，高亮的嗓音惹了院中不少人的視線。
“婉君，我活了那麼多年，倒是沒見過這樣沒規矩的人！”蔣氏雙眉一橫，死死地盯着那個女人，見她對相府這樣輕視，不免煩悶得緊。
沒想到那女人雙臂一抱，薄脣猛地上下碰了碰：“哼，我活了那麼多年，也沒見過誰那麼斤斤計較！”
“紅囊！快過來，有人欺負你主子了！”她剛一潑辣喊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便鑽出一個身穿紅衣的女人來，那人手握彎刀，一雙眼睛冷得讓人不禁要打一個寒噤。
蔣氏渾身一震，被巧雙扶着的雙手微微有些顫抖，卻繼續給謝婉君使着眼色。
若是現在認了慫，以後相府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周圍些許人藏在樹後、缸後看着這兒的場景，不免長吁短嘆。
不少被這個女人欺負過的夫人此刻正咬牙切齒。
她們怕的，不就是這個打人不長眼睛的紅囊？
“夫人，你還沒有說你是哪家府上的呢！這就叫來了幫手，是不是不太合適？”謝婉君瞥了那虛張聲勢的紅囊一眼，目光比她還要冷冽百倍。
盯得紅囊握緊彎刀的手都動搖了幾分。
可那女人也不見好就收，一個亮嗓將謝婉君的沒有規矩訓斥了一頓，蔣氏強忍着心頭的憤恨，看着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在抽打自己老臉，步子一邁，手掌就拍在了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