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君自然也沒有料到蔣氏會這般動手，但此刻，她們都是一路人。好在方纔打量了四周，謝婉君發覺，院中的人大多對這個女人有着憤懣。
既然是這般，相府有資格代表她們好好責罰這個不長眼睛的女人！
那女人腰肢一扭，朝紅囊使了個眼色。紅囊往前一步，一下子就逼近了謝婉君。
黃鶯本是緊張地拉扯了她一般，可沒想到謝婉君站在那兒紋絲不動，沒有一點兒害怕的樣子。
“這是當朝蕭淑妃的親妹妹，難不成，謝二小姐還想計較這些小事嗎？”紅囊眉頭一挑，把玩了一下手裏的彎刀。可就這點氣勢，實則比不過程以媛半分。
“呵，即便是當朝貴妃，那也不能胡亂罵人！”謝婉君小腦袋一揚，紅脣依舊咄咄逼人，“難不成，這位夫人會覺得，她比蕭淑妃還要貴重嗎？”
這可是要砍頭的大罪！
女人臉上的嫩肉猛然一抖，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這個小妮子居然這樣會說話！
“哼！你就得意吧！” 她狠狠丟下一句，兀自往邊上走動着，“今日不和你計較，免得別人說我仗勢欺人！”
她一揮手，紅囊也順勢悶哼了一句，手裏的一雙彎刀碰撞着，不停地發出玲琅聲。
呵，即便是一個蕭淑妃的妹妹，難不成，還真的比丞相府的嫡小姐有地位了？
謝婉君看着她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嗤笑一聲，不再言語。
蔣氏看得心驚，不過一想着曾聽謝昊天說起過，蕭淑妃在宮中近些日子的勢力有些下滑，她纔是暗中鬆了口氣。
可即便是撞到了釘子，她也不可能讓謝婉君在這樣的局勢下低頭！
小院裏窸窸窣窣的聲音響成一片，謝婉君一擡首，卻什麼人影都看不到。
奇了怪了，相國寺中也有爾虞我詐？
佛祖腳下也敢妄語放肆，也不怕丟了臉。
院中沉寂了約莫一個時辰，明光方丈讓一個小僧彌將謝婉君與蔣氏從房間裏領了出來，其他屋子的門都關得死死的，像是刻意避開方纔發生的那件事情。
偌大的正殿金光燦燦，剛邁入其間的那一剎那，謝婉君只覺得一雙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金身佛像一座又一座地屹立在一邊，正對着謝婉君的那一座，便是釋迦摩尼金身。
釋迦摩尼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是一直盯着謝婉君，一如之前明光方丈瞥過她的那種古怪。
突然間不知從哪兒來的心虛席捲全身，她感覺一陣涼風猛地竄了過來，把心凍得死死的。
正在她與蔣氏上香之時，一旁又有女人聒噪起來：“呵，你這個小僧彌，是要燙死本夫人不成！”
另一邊，一個看似只到她腰肢的小和尚正垂着腦袋不停地道歉，可他邊上的那個始作俑者卻仰着腦袋，死死咬牙，什麼委曲求全的話都不說。
倒也挺有骨氣！
謝婉君一定睛，這才發現那女人不就是之前暗地裏咒罵自個兒的
女人嗎？
那抹紅色的確耀眼得很。
一時之間嗤笑自上心頭而來。
“明光方丈，這佛祖腳下，怎麼能容許這樣的喧鬧呢？”謝婉君還未開口，蔣氏早已經是看穿了一切，剛將紅香遞給小僧彌，一雙豆大的眼睛一下別了過去。
明光方丈倒也心裏有苦說不出，將她們二人領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這時才緩緩將那女人的身份道來。
原來那女人是皇帝欽賜的正一品鄭國夫人，年過二十好幾，也沒有夫君，一直仗着這個名號囂張跋扈得很，誰都看不上眼，聽說正心心念念着程家將軍程簡回來呢！
明光一提到程簡，蔣氏就乖戾地瞥了謝婉君一眼，她只得是乾咳幾句，什麼都不得說。
明光又在繼續說着事情，不偏不倚，將自個兒對此事的態度遮掩了去，說得盡是另外一些夫人對她的看法。
蕭家，遠在江南，是個做生意起家的家族，因而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名頭。
家中唯有一個蕭雨語隨同着蕭淑妃蕭雨娉來到京城，在城中有一個專屬山莊，蕭淑妃有些時候會領着皇帝過去住住，大夥兒這纔不敢得罪她。
明光說起這些，眼角還帶了幾分慚愧，分明就是對自個兒同樣不敢惹她而煩悶着。
“方丈不必這般，我們都能夠理解，畢竟，您管理的是一整個相國寺，若是不處處忍讓，那些奸臣怕是早就已經將相國寺給踏平了！”謝婉君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明光眼底閃過了幾絲驚訝，可轉眼，卻又是一副瞭然的模樣。
他眼中的明白與篤定，瞧得謝婉君有些不是滋味兒。
重生以來，她從未遇到過這樣一個能看透自己的人，不，他一定是裝着！
蔣氏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隨着明光一起嘆了口氣：“明光，這可就麻煩了，方纔我這小孫女兒可同她頂了好幾句嘴呢！”
“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攔着？”明光別了蔣氏一眼，對她愈發清楚，“她現在還威脅不到你們，不過，你們也得多注意了！也許以後，相府就落敗了下去……”
“呸呸呸！佛祖腳下，說這些也不怕你這個方丈折了舌頭！”蔣氏使勁兒往邊上催了幾口，自以爲是明光揶揄了她幾句。這個和尚，表面上穩如泰山，心底裏，指不定是哪個小孩子化的呢！
“好了好了，假設麼！”明光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謝婉君一眼，看得她手心發涼。
謝婉君稍稍鬆開手掌，這才發現，裏邊兒已然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再回到大堂，紅囊與蕭雨語都不見了蹤影，蔣氏這才同謝婉君二人慢騰騰地跪拜起每一個佛像。
方纔所有人都不在，唯獨她們二人，很明顯，怕是就是刻意來耀武揚威。
不過，謝婉君倒也歡喜這樣一個耿直的女人，至少，情緒毫無掩藏，毫無心計，不是嗎？
腦海之中忽地又念起了明光方丈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一擡眼，發現周遭十幾座金身都在用那樣的目光看着自己。渾身的冰涼早已散盡，瞬間反而灼熱得她全身的肌膚都淺淺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