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面色越來越痛苦，一個勁的衝我們擺手，讓我們不要再說了。
“保羅，現在衆人的安全就在我們手中，我們必須面對這個問題。”我說道。
保羅許久沒有說話，只是把腦袋埋在膝蓋上。
“青陽說的對，只有我們三個男人，我們必須面對。”約翰說道。
保羅終於緩緩擡起了頭，眼神中滿是傷感。
“我就是想不通，爲什麼？爲什麼能喫人？”保羅搖着頭說道。
“我念大學的時候，有個同學，不會疊被子，不會洗衣服，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基本沒有自理能力。”我說道。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殺人，喫人啊？”保羅說道。
“他們沒有我們手上的捕獵工具，也不會製造陷阱，基本沒有得到食物的能力，所以身邊的人，反而成了最容易得手的食物。”我說道。
“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不是更應該互相幫助嗎？”保羅說道。
“你忘了我們怎麼離開椰林？你忘了我們怎麼離開洞穴？越是惡劣的環境，人性的醜陋就越明顯。”我說道。
保羅呆呆的看着我，好像他面前的已經不是我。
“保羅，青陽說的是實話，雖然道理很殘忍，但是這就是我們必須經歷的。”約翰說道。
“我知道，我明白，我就是有些難以接受。”保羅苦笑着說道。
“如果另一夥人要來攻擊我們，要殺我們，你怎麼辦？”約翰問道。
保羅呆住了，他沒想到約翰會問的如此直接，好像心底的那點善良，在這叢林裏反而成了罪惡。
“我會自保，也許我會殺了他們，但是我不會爲了喫人而殺人。”保羅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殺人是爲了喫，如果我們殺人，是爲了自保，其實我們都是爲了活命，只是我們沒有喪失人性。”我說道。
也許我這句話保羅聽進去了，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痛苦，緊縮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了。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人的存在嚴重威脅到我們。”約翰皺眉說道。
“難道你想殺了他？”保羅說道。
“保羅，不是我們想殺了他，是他隨時可能殺了我們，這幾個女子常常到林子裏去，要是落到他手裏…”我說到這，被保羅擡手打斷。
“別說了，我做不到。”保羅說道。
想象和現實總是有很大差距，在也許和可能面前每個人都舉得自己能做到。
我和約翰對視了一眼，看來這件事，只能我們二人去做了。
這場促膝長談就這樣不歡而散，我們三人這一整夜都沒能入睡，我能聽到保羅的嘆息，能聽到約翰翻身輾轉。
直到傻鳥再次叫起，我和約翰盯着血紅的雙眼同時起身，保羅也突然坐起。
“你們真的要去？”保羅一臉愁容的問道。
我和約翰沒有說話，只是同時點了點頭，保羅沒在言語，重新躺下，用睡袋蓋住了頭。
我和約翰對望一樣，拿着武器走了出去。
熟悉的道路我們卻走得很慢，因爲步伐實在沉重，我沒想過我居然有一天，會去殺人。
我們已經走得很慢，可是距離目標卻越來越近，其實我們是矛盾的，我們不想走出這一步，以至於好像覺得走得慢一點，事情就可以不發生。
“你要是實在下不去手，我來吧。”約翰突然說道。
我知道這個粗壯的漢子並非一個嗜血的人，平日裏我能看到這堅實外殼裏面的溫柔，我知道他說出這樣的話也是鼓足了勇氣。
“不，我來吧，既然是我提出的。”我苦笑了一下說道。
約翰看我的眼神又起了幾分變化，我們都知道這個決定不容易，做這件事更不容易，要說以前他對我只是欽佩，那麼這一刻起，他對我已經是尊重。
既然下定決心，兩人加快了步伐，可是當來到洞口，目光所及依舊讓我們不寒而慄。
那個男人渾身是血，正站在洞口，手裏還拿着一隻手，此刻他正在拼命啃食。
最瘮人的是他臉上的笑，我不知道魔鬼是否真的存在，但也許此刻眼前的男人就是魔鬼的樣子。
約翰輕輕的拍了拍我，我才長舒一口氣，把神智拉回了現實。
我取下弓箭，緩緩擡起，瞄準了那個男人的心臟。
可是我卻遲遲不能放手，我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我做不到。
我緩緩垂下了雙臂，緊繃的弓弦緩緩鬆開，我低着頭，看着地面，即便下了一夜的決心，可是我依舊難以下手。
可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卻突然放下繩梯，快速爬了下來。
繩梯和巖壁的響動驚動了我，我快速擡頭看去，約翰也看了我一眼，難道是發現我們了？
那男人很快下了地，而且正朝我們所在的方向走來，那眼神已經空洞，絲毫看不出什麼感情色彩。
眼看着那個男人越來越近，我手裏的弓再次本能的擡起，那個男人終於是看見我們了。
嘴裏發出一聲不似人卻似野獸般的嚎叫，揮舞着雙臂朝我衝來，我咬緊了牙關，就在那男人距離我五步之遙的時候，我還是鬆開了弓弦。
這些日子的鍛鍊，我的臂力得到很大的提升，這一箭直接射穿了男子的胸膛。
男人緩緩朝後倒下，不知道是他真的慢，還是我的視線已經定格。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男子真的對我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男子的眼神再次恢復了神韻。
我本能的迎上前去，男子倒在地上並未馬上死去，這時我看清了他的面龐，是真的，他在笑，不是我的錯覺。
男子的眼神不再空洞，這個時候他們眼神恢復了色彩，只見他對着我動了動嘴。
我趕忙再湊近了一些，男子的聲音我終於聽清。
“謝謝…”
聽到這兩個字，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擡頭再次看去，男子已經離去，只是臉上依舊掛着微笑，而且雙目緊閉，就像是酣睡了一般。
我緩緩的直起身，眼淚止不住的流，我一直以爲這樣的殺人喫人，他是一個惡魔，原來他只是沒有勇氣去解脫，卻又很想活。
我理解的人性在這一刻有些扭曲，我相信在生死之間我看到的是真實的，但是這份真實讓我有些無法承受。
我只感覺胸口很悶，整個人都無法呼吸了，我不得不半跪在地上。
約翰慌忙上前扶住了我，好一會兒過去了，我才漸漸恢復了神智。
“我們把他安葬吧。”我輕聲說道。
“好。”約翰沒有二話。
“我想…”我說着擡頭朝洞穴內看去。
“還是算了吧…”約翰說道。
其實我腦海中已經有了洞穴內的畫面，可是我也不確定我是否真的還有勇氣面對，於是我接受了約翰的建議。
我們二人找了個地方，只是安葬了被我射殺的男人，至於洞內的屍骸，就留在洞內吧。
二人步伐沉重的朝着住所走去，來到瀑布前，我站在水流下不斷的讓水流沖刷自己。
好像這水流可以帶走我手上的罪惡，我就任由水流拍打着，可是我閉上眼就能看到那死去的男人。
特別是他臉上的那個微笑，明明笑的那麼純真，確實一個喫人的惡魔。
我不知道我的內心是否足夠強大到承受這一切，就目前來說我確實有些難以承受。
隱隱約約我好像聽到的傻鳥的叫聲，還有什麼東西入水的聲音，這才把我拉回了現實，我趕忙抽身離開瀑布的水流。
只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約翰正快速的朝我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