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被戚平柳帶到北冥之濱，在老鯤的“幫助”下重回妖族駐地。
黃寧與陸離寒暄幾句，便試探她此行回來的目的。
“黃長老，我沒有想過要自己繼承師父的衣鉢和地位，師兄又忙於魔界之事，分身乏術。我們做弟子的，辜負了師父他老人家的重託，心中實在愧疚。尤其這幾日，我時常夢見師父，夢見祕境，我想着許是師父責怪我了，便趁着到北冥來看老鯤前輩，來此看看大家。”
黃寧心中打鼓，臉色卻一點沒變。“陸長老，既然你想大家了，回來看看我們當然是歡迎的。況且我們祕境之妖，一句‘歡迎回家’可不是白說的。祕境雖然沒有了，可是隻要有妖族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隨時都歡迎你回來啊。”
黃寧頓了一頓，說道：“陸離啊，當年大家也是爲了祕境才投票推舉了我，許是他們覺得你太年輕了，那個時候我們祕境又剛剛遭了大難，大家心裏……害怕呀，也並非全然不信任你。這些年，你一直沒有消息，我一直很愧疚，我當時就該力排衆議，留住你纔對！
唉，這些年，我黃寧自認是兢兢業業，一天也不敢懈怠。可是，我的能力的確有限，每天都有這個不滿意，那個不高興的，我真的……我現在才知道當年大長老，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勞心勞力啊。況且現在的妖族，比那個時候更是多事之秋，沒了祕境的庇護，沒了大長老的坐鎮，很多事情都只能重新適應，很多規則也要重新建立。
就說現在吧，北冥已經入夏許久了，很多人耐不住熱想去北冥涼快涼快，可是你也知道，這北冥的族長，實在是不近人情，他對我們看得很嚴。那些成年妖精還好，孩子們天天眼巴巴看着那北冥水，卻無法靠近。那些水裏的妖精，更是眼饞地很。
當然了，這也不能怪北冥的族長，我們客居此地，自然要聽主人家的安排。還有啊，這個魔界的天氣啊，實在極端，冷的時候，那水一潑出去，瞬間凍冰，劈了啪啦往地上砸啊。現在夏天了，又熱的乾燥異常。雖然我們已經修煉到了不必喫喝的地步，對天時的變化也沒有凡人那般敏感，只是生活起來，多有不便，成年妖精自然忍忍也就過去了，就是孩子們可憐。
很多妖精，因爲這些我根本無法改變的事情，對我諸多不滿。
唉，陸離啊，也就你來，我才能跟你說說，要不然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是怕大家知道我這樣，覺得我心裏脆弱，難當大任，所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呀。”
陸離安安靜靜聽着，她當然知道當長老的不易。在祕境沒有被攻擊之前，就算有向北的支持，銀髮婆婆的協助，她操持起祕境事務來，還諸多阻力，更何況是黃
寧，他從來沒有執掌過祕境事務，是從一族族長直接越身成爲大長老的，各種艱辛，就算黃寧不說，陸離也能猜到一二。
陸離安慰黃寧道：“黃長老，這些年，您辛苦了。只是大家都指望您呢，萬不可心灰意冷啊。”
黃寧點點頭，又笑着說道：“今天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許是許久不見陸長老，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哎呀，你剛回來，我還沒有給你準備住處，真是我失禮了，失禮了。”
陸離見黃寧站了起來，趕緊也站起來，擺着說說道：“黃長老，黃長老，不用了不用了。我剛纔說了，我就是回來看看，並沒有打算常駐，我還要跟着……我還要繼續去遊學呢。”
“還要去遊學啊？”
“是啊，以前我以爲自己是人，從來沒想着從家裏出來去外邊看看。不怕您笑話，那個時候，我就想着早日嫁人生子，有個依靠。哈哈，不過現在我發現自己會長長久久地活着，便覺得人生在世，不出去走走看看，枉費了這麼大好的河山，這麼美麗的景色。也許是近年來在外行走慣了，您要真讓我停下來，我還有點不習慣。”
“哦？”黃寧故作疑惑，“陸長老真的不回來住？”
陸離點點頭，“我現在出去看看大家。”
“啊。”黃寧緊張地一步邁到陸離身邊，“我帶你去，也好給你介紹一下現在大家是怎麼生活，活動的。”
陸離笑着說道：“黃長老要是有事，我自己去就成了，不用太麻煩黃長老。”
“怎麼會麻煩呢，再說了，你可是向北大長老的弟子，也是我們的長老，我理應與你說說現在的情況。”
陸離想了想，“那就麻煩黃長老了。”
黃寧帶着陸離四處參觀，陸離見大家都來看她，竟然覺得一陣溫暖。
“黃長老，我這麼被您帶着看了一圈，都能知道您有多難，也知道您是真心爲了祕境，算是鞠躬盡瘁了。我陸離，自愧不如，佩服佩服！”陸離雙手抱拳，“黃長老，我也看過大家了，也看見大家都過得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太色也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陸長老今夜是住在北冥嗎？”
“是啊，我本來就是來看老鯤前輩的。”
“要不還是住在這裏吧，這裏帳篷多得是，我們馬上給你收拾出來一間。”
“不用了，老鯤前輩那裏有我的房間，他一直幫我留着呢。就不麻煩黃長老和大家了。”
“這……”
“黃長老，陸離告辭。”陸離一抱拳，乾脆利落回北冥去了。
岸邊，黃寧身邊聚攏過一些妖精，大家都很緊張，幸虧黃寧親自陪着陸離，沒有人敢對陸離說真話。
“這個陸離，這個時候來，真的只是爲了看看嗎？”
“來了正好。”
“大長老？”
“現在不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嗎？那些天天嘴上叫囂的，能有什麼本事，那些隱藏深的纔是真正的隱患。如今陸離來了，正好幫我們詐一詐，恐怕今夜就要有人坐不住了呢，我們正好來了守株待兔。”
“大長老高明。”
——
“小陸離？你怎麼回來了？”
陸離疑惑地看着老鯤，老鯤只好說道：“你一個長老，不住在妖族，住在我北冥，以後那幫小崽子們拿你說事，怎麼辦？”
陸離嘴角上揚，“不會的。”
“你怎麼能確定？”
陸離忍着笑，神祕說道：“我聽大家說，北冥那個族長啊，十分不近人情，大家都不敢靠近北冥，生怕被他一口吞進肚子裏。”
老鯤無奈地笑了，他一邊拿出菸袋，一邊搖着頭說道：“那幫崽子們，我不這樣，他們恐怕早就騎到我頭上拉屎了。”
“怎麼會呢，前輩說笑了。”
老鯤抽了幾口煙，終於對陸離說道：“我還以爲，你會叫我開放海邊，給妖精們更大的活動場所。”
陸離已經半坐半躺在在最適應欣賞風景的地方，懶洋洋的樣子。這裏是老鯤在建立水底宅院之時，特意留下來的。在臺階之中，特意挖出了符合人體的空位，人坐在一級臺階上，胳膊肘可以撐在上一級臺階上，邊上凸起的位置可以茶杯、酒杯。
陸離依靠着背後的軟墊，仰望着北冥的汪洋大海。忽然，一隻鯤遊過，遮天蔽日一樣，它身邊跟着許多小魚，據老鯤說，那些小魚正在啄食鯤身上的寄生蟲，當他還是鯤的時候，他很喜歡小魚跟着他，他在北冥之中保護小魚不受捕食者的傷害，而小魚幫助他保持身體的清潔。
“前輩，您每天一擡頭，就能看見自己的家人吧？”
“家人？”老鯤愣了一下，“我並未婚配，所以沒有後代，我的父母祖輩、兄弟姐妹皆修行不夠，未能長生不老。所以這世間，早就沒有我的家人了。”
陸離側頭看抽着旱菸的老鯤良久，才終於望向海洋。
“我今天回到妖族中間，發現那裏的人，我好像都不認得。有些呢，看着眼熟，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祕境見過。畢竟這些年，我和明陽天天看人界的時間長河，人看得多了，就越來越記不住熟悉的臉到底是在哪裏見到的了。
前輩，我雖然在祕境生活沒有幾年，可是見過的人真的挺多呢。不喜歡我與明陽一到祕境就能拜師大長老的，森林裏與世無爭的動物們，街市上研究種植上千年的買菜老伯……各色人等，很多人都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可是祕境被攻擊之時，這些曾經給我深深震撼的人，似乎都殊死搏鬥，與祕境同生死了。
之前，我想回來的願望有多強烈，現在，我就有多麼地失望。我倒不是對妖族失望，只是，我突然不知道我爲什麼回來，我曾經那麼想要保護的妖族，我突然不清楚，我到底要保護誰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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