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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鬼豎抱着步槍背靠着牆,站在個牆窟窿旁邊,豎起耳朵聽牆後巷子的動靜,突然朝院子對角的陸航提醒:“這邊過來了”然後猛地轉身同時橫向跨步,馬四環步槍同一時間舉起,半米見方的牆窟窿視野有限,一個戴着大檐帽的傢伙剛剛跑過了窟窿旁,第二個正在跑過窟窿對面,僅僅十幾米遠邊跑邊朝這個牆窟窿看過來,驚得那大嘴剛剛在衰鬼的準星裏張開。
啪噗通
嘩啦一聲子彈再次上膛,偏轉些槍口指向窟窿外的第三個:“你他媽敢貓腰”
啪噗通哎呀“右邊那窟窿呃我的腿”
目標貓腰橫向跑得很快,這一槍打低了,打斷了目標的一條腿,他摔在瓦礫中叫喚。
稀里嘩啦一陣響,牆外有人急止步,衰鬼沒再拉槍栓,拎着槍掉頭便往陸航那一側猛跑,眼看陸航和算命已經翻過了對面的牆頭,身後傳來了咣啷啷的落地響,只好藉着衝勢一撲,摔進了對面牆根下的雜物。
轟噼裏啪啦
手榴彈爆炸的硝煙剛剛膨脹開,衰鬼慌不迭從烏煙瘴氣的雜物中爬起來搖晃他被震昏的腦袋,沒有了助跑距離,眼前的牆頭有點高,正想改道側邊臨時鑽屋子,牆頭上忽然伸下來一隻手,接着看到了八路的英俊的臉。
扯住了這隻手借力往牆上猛躥,同時道:“別以爲拉我一把老子就真當八路了”
“那算了”他居然猛一甩手抖脫,轉瞬消失在牆頭後。
“你他媽”
噗通稀里嘩啦衰鬼重重摔了下來,又掉進了牆根下的雜物堆,再次騰起一片烏煙瘴氣,和他痛苦地嗆咳,正要開嗓子咒罵,忽然發現算命正在急慌慌重新爬過牆這邊來:“那邊更多”
隨即牆後便是一陣急促猛烈的射擊聲,那是快慢機的聲音,是陸航那把932正在牆後瘋狂跳彈殼。顧不得渾身的摔痛,扯起步槍竄爬起來,直奔剛纔那個牆窟窿位置,跑動中拉槍栓,同時喊:“算命,去卡院門”
剛剛落地的算命本想去鑽屋子,衰鬼這一嗓子讓他遲疑了。他的本能習慣一向是能躲則躲,死道友不死貧道,但這次是絕地,這一個多小時的倉惶戰鬥時間裏,要是沒有那個拼命三郎般的八路,和蟑螂般拍不死的衰鬼,他這算命早已死過好幾次了,根本無處躲
無奈咬了咬牙,這纔有點後悔,打到現在都沒動過撿條槍戰鬥的心思,還空着兩手呢,現在想撿,可惜這院裏沒有,只好順手抄起牆邊的長柄鐵錘,掉頭衝向院門口。
衰鬼重新在那牆窟窿邊開始了一次次射擊,和咒罵。算命拎着長柄鐵錘緊貼院門側牆,大口粗喘,滿臉灰厚得連出汗都看不見。這院子的位置不樂觀了,出不去了,隨時會有手榴彈飛進來。
噗通嘩啦啦西面的牆頭下騰起一團飛灰,嚇得算命一哆嗦,回頭看,那是拼命三郎又從牆那邊爬了過來,站在灰土飛揚里正在卸下打空的駁殼槍彈夾,換上新的重新將槍別在腰側,又摘了背在身後的步槍,然後朝院門疾步過來,靠在院門的另一邊牆側,盯着算命手裏的長柄鐵錘看。
以爲是這八路要責備,算命看着他嘀咕:“臨時用這湊合一下,得空我再去找找別的。”
“別找了現在你就進屋子,去砸西牆,快去”
“啊哦好嘞好嘞”
算命拎錘往屋裏奔,衰鬼那裏又是咣啷啷一聲響,同時伴着他的嘶聲罵:“臥槽你祖宗”
陸航本能一個半蹲降低身體,猛回頭,看到衰鬼已經倉促撇下了槍,狼狽撲向他身邊剛剛掉落的冒煙手榴彈,急抄,急甩。
轟剛被還過牆頭手榴彈便響,當場掀飛了牆頭上的兩層磚,院裏院外瞬間下起碎磚雨。
撕碎墜落聲剛盡,守在院門側的陸航便聽到了大門外的悉悉索索。
“撤”習慣性地這麼喊,是要衰鬼離開院子進屋,這院子守不住了。衰鬼聽得也習慣,撤這個字聽起來簡單易懂,何況這兵油子都聽了多少年了,只要有人這麼一說,甭管是誰說的,本能反應擋不住,真習慣了
兩個人狼狽奔進了屋子,大門口便是轟隆一響,手榴彈把那兩扇破木頭門崩了個爛碎。
“我門你窗”陸航進門後直接反身半跪舉槍,啪貓着腰試圖進入院子的一個僞軍倒在了破碎的大門殘骸上。
衰鬼腳步不停掠過了射擊中的陸航,拐向屋裏的窗口位置,順勢滑坐在窗臺底下喘粗氣,同時拉開手裏的槍栓壓子彈。見算命正在屋裏狠命掄錘砸西牆:“你怎麼想到的”
“八路指導。”算命不回頭地掄錘,已經砸透了光,很快就可以容人鑽過去。
啪啪啪陸航在門口一槍一槍朝大門射擊,第五次槍聲過後,衰鬼從窗口探頭架槍,繼續瞄向大門口,並沒像陸航般靠射擊壓制:“我子彈不多了”
陸航靠回門邊,重新往槍膛裏壓子彈:“我能勻你三十。算命,還要多久”
算命狂砸着牆答:“馬上”
“一會兒到了那邊的屋子,繼續向西砸”
“嗯。啊”
不知過了多久,當算命虛脫地鑽過了第四面被他砸出窟窿的牆,三個八路來到了這一趟房子的最後一間,也是最把頭的院兒,要是再砸,外面是巷。
衰鬼守着剛剛鑽來的牆窟窿邊,陸航貼在這屋的窗旁悄悄向院子裏觀察,低聲問衰鬼:“他們沒跟着鑽麼”
“第二間屋之後,再沒聽到動靜。院裏沒人繞過來麼”
“沒有。情況不對”
“什麼意思”
“他們撤了。”
“撤了怎麼可能”
躺在地上不起來的算命忽然說:“我說過,他們還有半個基數炮彈。這回是要用上了吧”
陸航看了算命一眼,這個輜重兵真是個有心的,陸航是憑戰鬥經驗估算炮擊,而這位算命不但能估算炮擊,還能估算規模,他靠的是工作經驗,而非戰鬥經驗,所以他這份判斷更專業。
“準備防炮吧。”陸航放下了手裏的槍,擡手看錶。
咔嗒錶殼跳起,一如往常的輕盈,錶盤潔白,一如往常的晶瑩,秒針在轉動,但是沒有感覺到它清晰的律動。以爲是手麻了,再握緊些,仍然不清晰。茫然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現在居然很平靜,平靜得不需要感受那份律動。
算命歪過頭,看到窗邊的八路正在握住時間,忽然像個等待行刑的囚徒般露出期望表情,小心翼翼地問:“天黑還要多久”這個問題讓衰鬼的目光也轉過來,盯住了陸航握着懷錶的手,第一次認真期待時間的答案,而非那銀色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