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疏浚二股河,然後緩幾年,積累些錢糧,再去把黃河給改過來。
這就是大宋君臣的如意算盤。
這個算盤的核心部分就是畏懼
對遼人,對北方的畏懼。
遼人從北方而來,從邊境直至汴梁,大宋無險可守。
這個觀點無人質疑,已然成爲大宋君臣的夢魘。
趙禎的面色微紅,說道:“退下”
包拯咆哮御前,甚至是追打同僚,換個皇帝的話,大抵是要讓他滾蛋了。
可趙禎卻只是讓他退下。
皇恩浩蕩啊
包拯的目光緩緩轉過來,盯住了趙禎。
“陛下,當年堵塞商胡,讓黃河改道六塔河,動用了多少民夫”
幾十萬
“動用了多少錢糧”
不計其數
包拯的聲音在殿內迴盪着。
趙禎的面色在漸漸變冷,宰輔們的神色也在漸漸變冷。
這是一個傷疤。
平時無人敢提,可包拯就敢。
他腰桿筆直,聲音洪亮,目光炯炯。
“可結果如何”
“當日決堤,那些民夫還在堤岸上,頓時被淹死無數。那些物資盡數被洪水沖走”
包拯怒道:“河北路河北路”
他喘息着,目光緩緩轉動,看向了宰輔們。
“河北路一夜之間變成了澤國,那些田地那些百姓全沒了河北路變成了廢墟,還不夠嗎”
他盯着富弼喝問道:“還不夠嗎”
富弼很難堪。
上次引黃河東流,他就是贊同者。
“老夫此刻彷彿聽到了哀嚎”
包拯揮舞着手臂說道:“洪水衝破提防,傾瀉而下河北路再次重創當遼人南下時,誰來擋誰”
趙禎心中惱火,拂袖轉身準備回去。
然後他就被人拽住了。
包拯一把就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陳忠珩怒道:“無禮”
趙禎的腦子裏在嗡嗡嗡的作響,他想起了當年。
“官家,莫忘了宣徽使”
“知道了,你放心”
當年的張貴妃
那個嬌俏的女人
朝政是痛苦煎熬的,宰輔們個個都是老狐狸,每日和他們打交道都要謹慎小心
這樣的日子何其艱難,說是帝王,實則就是管家。
大宋的管家。
這個管家還得被各種限制,各種約束。
只有在張貴妃那裏,他才能感到些慰藉。
那就是他的港灣,每次身心俱疲時,只有這個港灣能讓他停靠歇息。
所以他珍惜這個港灣,爲此願意徇私,去提拔她的伯父張堯佐。
那一次包拯也是拉着他的袖子,然後一通狂噴,噴了他滿臉的唾沫。
他並非是老好人。
真的
他只是不忍心辜負自己的女人,所以就連唾沫都不擦,忍着那種噁心的感覺回去。
你看你看,你就知道要宣徽使,可卻不知道包拯是御史,你看看他噴了我一臉口水。
我好可憐啊
她去了啊
“大宋傳承至今殊爲不易,陛下這是要想做亡國之君嗎”
“宰輔宰輔,調理陰陽,輔佐君王,可你等”
口水在趙禎的臉上聚集。
那個女人走了啊
我的貴妃,我的溫成皇后。
她走了啊
趙禎的面色漸冷,喝道:“拿了包拯”
包拯愕然,門外衝進來兩個侍衛,毫不猶豫的架着他就走。
富弼驚訝了。
宰輔們都驚訝了。
官家爲何突然暴躁起來了
趙禎拂袖回身,“下皇城司”
這是怒了
包拯木然看着他,喊道:“那便殺了臣吧”
這個老漢竟然還敢倔
連富弼都在讚歎着他的勇氣。
皇城司那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是和謀逆造反、十惡不赦掛鉤,你想進都進不去。
可包拯今天進去了。
這事兒不好吧
富弼躬身道:“陛下,包拯只是一時激憤,還請陛下寬恕。”
“還請陛下寬恕。”
宰輔們齊齊求情,可趙禎卻只是冷漠。
包拯完蛋了
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城南的一座大宅子門前,沈安站在那裏,身後是折克行和陳洛,還有黃春和嚴寶玉。
他不能調動大批鄉兵來幹這事,否則就是犯忌諱。
“找誰”
大門開了,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
這張不耐煩的臉見到沈安幾人不認識,就打個哈欠道:“借錢的我家阿郎說了,有錢寧可養狗看家,也不借人”
馬蹄聲迅速接近,接着姚鏈的聲音傳來。
“郎君,包公剛被帶去了皇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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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這是最後一根稻草,讓沈安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微微一笑,問道:“可無誤”
黃春在他的身後說道:“兄弟們已經看到了賬冊,只是他家裏養着狗,怕被驚動,就撤了出來。”
半個時辰前,嚴寶玉親自帶人摸進了這戶人家,找到了證據。
而沈安此刻就是來拿證據的。
那門子愕然道:“你等找誰”
他覺得不大對,所以語氣就緩和了些。
沈安的笑容漸漸猙獰,問道:“可是郭慶忠家”
門子下意識的點頭,沈安喝道:“衝進去,拿了賬冊”
嘭
嚴寶玉當先一腳就踢開了大門,門子尖叫道;“來人吶有賊子有賊子”
啪
陳洛一巴掌扇倒了他,接着一行人衝了進去。
“汪汪汪”
一羣狗聞聲趕來,那流涎的兇狠模樣能嚇壞普通人。
嚴寶玉拎着木棍率先衝了過去。
呯
呯
兩棍子下去,地上倒下了兩條狗,剩下的再無兇狠,夾着尾巴,嗚咽着亂跑。
一路衝到了後院,嚴寶玉當先衝進了書房裏。
“你等是幹什麼的爲何擅自闖入”
一箇中年男子帶着一羣僕役過來了,那些僕役都帶着木棍,甚至還有人拎着長刀。
沈安轉身過來,見狀就問道:“可是郭慶忠郭員外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