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被廢, 李政被改立爲太子了。
真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鐘意頓了半晌, 方纔道:“那太子庶人睿現下何在”
“這便不知了, ”那侍從道:“榜文上不曾言說。”
也是, 這等事情,怎麼可能光明正大的公示在榜文上呢。
鐘意心中倒也明白, 不再多問,馬上回身,看一眼張榜處擁擠的人流,心中嘆息:“走吧, 先回府去。”
太極殿。
“居士想要嚴懲蔡滿等人, 朕是能體諒的,也贊同她這麼做, 然而她將太子帶下水,未免有些過了,”皇帝面色沉沉,道:“朕的確想廢太子, 但是,朕從沒有想過叫太子這樣狼狽退場”
“居士想要的, 無非是一個公道,她並沒有私心, 父皇心裏明白的。”
內侍奉了茶來, 李政接過, 親手遞了過去, 道:“兒子相信父皇不會姑息蔡滿等人, 但兒子也知道,爲局勢穩定,您恐怕不會將黃河決堤的真相公之於衆,即便處死那幾人,也不可能以真實緣由問罪,這對於百姓而言,同樣也是不公居士應該也是這樣想的。”
皇帝聽的冷笑,道:“都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朕怎麼覺得你這個兒子,胳膊肘也要往外拐呢”
“父皇,人站在不同的位置,看的事情也是不一樣的,”李政笑道:“兒子去民間賑災時,還有人覺得皇帝用金鋤頭鋤地,一頓飯喫三個白麪饅頭,晚上睡屁股最大的婆娘,我們聽着可笑,但他們真的是那麼想的。”
皇帝冷冷哼了一聲,又道:“假若你是朕,你會怎麼做”
李政眼珠轉了轉,道:“父皇要聽真話嗎”
皇帝斜他一眼,道:“你覺得呢”
“假若是兒子身處父皇所在的位置,大概也會像居士那樣做吧。”李政頓了頓,還是道:“有的時候,刻意遮掩,反倒落了下乘。”
“蔡滿等人爲禍,皇兄固然有失察之責,然而那並非出自他本心,何必爲從屬之人的妄行領罪我自然也不會刻意爲之遮掩。”
“君爲水源,倘若自污,上行下效之後,又怎麼能奢望朝局坦蕩清明”
“朕聽出來了,”皇帝笑罵道:“你在給你老子上課呢。”
李政卻不肯戴這頂大帽子:“是父皇叫我直說的。”
皇帝失笑,心中卻對他方纔給出的答案極其滿意,頓了頓,又道:“父皇聽說,你與居士一路同行,極爲相得”
李政心裏一下子甜蜜起來,志得意滿道:“這事傳的這麼廣嗎”
皇帝只是笑,笑完又道:“打算什麼時候娶進門做秦王的時候也就罷了,不是那麼扎眼,如今做了儲君,身邊再沒人,就不太好了。”
李政心頭一哽,躊躇半晌,道:“還得再等等。”
“再等等”皇帝笑問道:“現下都七月了,再給你半年時間,明年大婚,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好極了
李政心裏這樣想,然而思及阿意說的近兩年無意成婚,瞬間又蔫了下來。
他道:“不太好。”
“不太好”皇帝眯眼看他,忽然道:“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不會到現在都沒把人哄到手吧”
“這怎麼可能”李政趕忙道:“我們不急着成婚,是有原因的。”
皇帝望着他,道:“什麼原因”
“阿意遇見的仙人說,近兩年不宜成婚,”謊話扯開個頭兒,不用打草稿,李政就能順理成章的圓起來:“那仙人還說了,爲子嗣計,兒臣還是過了二十五歲再娶親爲上。”
皇帝狐疑道:“還有這種說法”
“有,”李政說到此處,倒真有些開懷,喜滋滋道:“那仙人還說了,兒子與居士成婚後,先開花後結果,先生女兒,再生兒子,都聰明的緊,可討人喜歡了。”
這話說的倒有點靠譜兒了,皇帝思及息壤之事,信了五分,口中卻道:“李政,若是叫朕知道,你敢胡說八道糊弄你老子”
“怎麼會呢,”李政一臉乖巧的道:“從小到大,兒子從來沒有騙過父皇。”
越國公府的門房自然識得鐘意,見了之後又驚又喜,忙上前問安,又說府中人早就盼着了,請她們入內說話。
鐘意先往母親院中去,還未過迴廊,便見有僕婦滿面笑意的迎出來。
故人相見,景緻也是熟悉的,鐘意的心驟然熱了起來,全然被歡喜充斥,邊往內裏走,邊急聲問:“阿孃還好嗎想是已經生產了是男是女”
“夫人好得很,前幾日便生產了,”她連珠炮似的接連問了幾個問題,僕婦不慌不忙,笑答道:“府中新添了一位小郎君。”
“是弟弟”鐘意笑道:“可起名字了嗎”
“沒有呢,”說話間的功夫,一行人已經到了崔氏院子,僕婦將珠簾掀起,請她進去:“國公和夫人說了,府中近來諸事順暢,皆要多謝居士,便叫您爲新生的小郎君取名字。”
“我來取名字”
鐘意心下驚詫,又有些受寵若驚,進了裏間,便見崔氏佩着抹
額,半倚在軟枕上,神情溫柔,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阿孃。”她期期艾艾的上前,道:“我是不是又叫你們擔心了”
從前她自銀州歸來,便惹得崔氏生了一場氣,這次回京,想也免不了責難。
然而這一次,崔氏卻要平和多了。
“一家人不說這些話,”她溫聲安撫,上下打量她之後,放下心來:“雖然消減了些,精氣神倒還好。”
“阿孃,”鐘意道:“你不生我氣嗎”
“我生氣有用嗎”崔氏斜她一眼,沒好氣道:“該說的什麼都說了,你偏不聽,我又有什麼辦法”
“來看看你弟弟,”她坐直身,將牀側的小娃娃抱給女兒看:“七日前出生的。”
鐘意訕訕一笑,小心翼翼自她懷裏接了那奶娃娃。
新生的小郎君已經睜開眼了,眼珠明亮,肉呼呼的小臉十分可愛,從眉宇眼睛上看,倒很像崔氏。
鐘意握着他軟軟的小手親了親,覺得心都要化了,小心的將他抱到懷裏,道:“我聽說,阿爹阿孃打算叫我給他取名字”
“唔,”崔氏笑道:“你大哥的名字,是你阿爹取的,你二哥的名字,卻是我取的,你的名字,是你祖母取的,這孩子最小,又是因你而來,名字叫你取,也是理所應當。”
前世阿爹早逝,越國公府連遭不幸,這個孩子,當然也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