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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節 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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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已經西沉,天差不多快黑了。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就感覺有些不對。

    實在太安靜了。平時的養雞場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別的不說,光是雞棚裏那些公雞母雞發出的動靜就很大,站在大門口就能聽見。

    可是今天……那些雞就好像是得了雞瘟,出了偶爾能夠聽見幾聲叫喚,根本沒有平時的熱烈。

    “老王!老王!”

    張巧珍扯着嗓子喊着丈夫。她不喜歡什麼老公老婆的叫法。王福壽這個名字就是讓人叫的,叫他老王也沒有什麼不對。至於老公這個稱呼……張巧珍曾經從家裏老人那裏聽說過,古時候有皇帝的年月,都是宮裏面太監的專用稱謂。

    除了“呼呼”的風聲,張巧珍沒有聽到任何迴應。

    不應該啊!平時養雞場裏雖說也是隻有丈夫一個人,但他的耳朵很好,反應也很機靈。不要說是像現在這樣大聲喊叫,就算是自己開車來到大門口,遠遠的他就能聽見發動機聲音。

    “尼瑪呢!老大不小呢人了,還玩哪樣躲貓貓……姓王呢,趕緊出來,你肚子不餓,不想喫飯該?”

    儘管周圍靜的可怕,張巧珍卻並未多想。她有些不耐煩,於是叫嚷着,罵罵咧咧朝着不遠處的養雞場辦公室走去。

    她覺得丈夫就是在跟自己開玩笑。說不定,就在某個地方躲着,準備突然跳出來,嚇自己一跳。

    剛走了幾步,張巧珍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個憨砍頭呢……該不會是在外面有了野女人吧?

    張巧珍停下腳步,心裏陡然冒出一股無名鬼火。她越想,就越是覺得這種事情可能性很大。

    是啊!自家男人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養雞場裏,平時也很少回家。科技發展使手機的普及率波及了每一個人。前些年,王福壽連用磁卡打個電話都不會,現在卻是整天抱着手機,不是看電影,就是玩遊戲。張巧珍對那些東西從來不感興趣。不過,她可是聽很多人說了,手機網絡上有很多不正經的野女人。只要男人給錢,她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什麼微信,什麼QQ,還有什麼見鬼的陌陌,統統都是壞女人用來勾引男人的最佳媒介。

    應該承認,對於最爲擔憂的事情,女人經過腦補之後,即便是最小的機率也會無限放大。對於丈夫沒有出現這件事情,張巧珍本來就帶着幾分怒意。現在,腦子裏剛剛冒出來的火焰已經越燒越大,迅速升騰起來。

    張巧珍不再說話。她放慢了腳步,壓低聲音,穿過養雞場中間的空地,走近了辦公室。

    門沒有關,虛掩着,輕輕一碰就能推開。

    房間裏亮着燈,沒有人。張巧珍輕手輕腳吧保溫瓶放在桌子上。她皺着眉頭,環視了一圈四周,然後慢慢拉開抽屜,然後是櫃子,一樣一眼檢查着擺放在裏面的東西。

    她在找所謂的證據。

    說起來,自家男人沒有出現,也許是一件好事。趁着這個機會翻找一下,說不定就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到時候再拿出來,即便是王福壽這個憨砍頭呢想要抵賴,也根本不可能。

    沒有發現意料之中的長頭髮,也沒有找到避孕套之類的物件。張巧珍有些疑惑,她後退着坐在牀上,腦子裏疑問重重。

    自家男人究竟去了什麼地方?怎麼連個人影也看不見?

    沒有任何屬於其他女人的東西,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屁股下面傳來潮溼的觸感。應該是某種液體滲透了褲子,接觸到自己的皮膚。張巧珍來不及多想,連忙站起來,轉過身,一邊仔細去看牀上爲什麼會有水,一邊伸手摸着溼漉漉的臀部。

    房間裏光線不是很明亮,在自己身體的陰影籠罩下,張巧珍驚異無比的發現:自己剛剛坐下去的地方,被一種半凝固狀態的液體所浸透。顏色淡黃,其中夾雜着大量黏白色的物質,還有少許的鮮紅。看上去就像是哮喘病人咳出來的帶血濃痰,只是數量太多了,靠近牀沿這一邊到處都是。

    褲子上也全是這種液體。張巧珍用手拈起一些搓了搓,感覺很滑。湊近鼻孔,頓時聞到一股及其濃烈的腥臭味。

    直到這個時候,張巧珍才發現:自己走進房間從未注意到的水泥地面上,有着一大片暗紅色的污漬。

    那塊地方恰好被椅子擋住,從門口進來的方向很難看到,要不是自己坐在牀上,視角上正好面對,恐怕也不會發現。

    她連忙走過去,挪開椅子,頓時,一大片半乾的暗紅溼地曝露在眼前。

    是爐灰。

    養雞場裏也需要燒些熱水。儘管政府早就禁止使用蜂窩煤,可是在城郊結合部這種地方根本無人過問。張巧珍快步跑到屋角,拿起掃帚,用力撥開覆蓋在地面上的爐灰……看到被灰白色蜂窩煤殘渣覆蓋在下面那些東西的時候,張巧珍覺得自己整個人大腦失去了思維能力,雙手也死死攥住掃帚,不由自主的發抖。

    大片的血,各種亂七八糟的動物內臟。有斷開的雞腸子,被撕扯得七零八碎的肝臟,濃綠色的膽汁與髒血混合在一起,玉米碎粒的雞飼料到處都是……就在這些棄物的旁邊,還有小半個只剩下嘴殼的雞腦袋。

    至於那些爐灰,張巧珍也看見其中混雜着少許尚未燒盡的雞毛。一股淡淡的焦臭味掩蓋了血腥,只有湊到很近的位置才能聞到。

    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張巧珍眼睛裏閃過一絲驚慌。

    她很熟悉自己的丈夫,王福壽是個愛雞如命的男人。倒不是說自家男人有着某種怪癖,而是這些雞是整個家庭的經濟來源。對於這些雞,夫妻倆都是看得如同寶貝一般,根本捨不得喫。逢年過節偶爾宰上一隻,也只會是帶回家裏去做,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隨隨便便往房間裏一塞。而且,雞腸子和雞肝都是好東西,王福壽就算是要殺雞,也絕不可能把它們扔掉。

    還有,王福壽雖說是個粗人,卻很愛乾淨。怎麼可能做出把雞毛雞血這些垃圾扔在房間裏的舉動?而且,還用爐灰蓋在上面?

    張巧珍連忙站起身,慌亂的目光在房間裏來回掃視。很快,她看到了更多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物件。

    水龍頭旁邊的櫃子上,擺着一瓶急支糖漿,還有一瓶撕開包裝的止咳丸。

    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再也沒有誰比張巧珍更清楚自家男人的身體狀況。王福壽壯得像頭牛,他從小就有用冷水擦身的習慣,即便是冬天也這樣。結婚以來,幾十年的時間,王福壽從未打過針喫過藥。偶爾有個感冒發熱,都是自己硬扛過去。張巧珍偷偷諮詢過醫生,醫生說是這樣纔好,可以減少使用抗生素的機率。

    太過複雜的專業術語張巧珍聽不懂。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男人從來不吃藥,也絕對不會主動買藥喫。

    急支糖漿和止咳丸是從哪兒來的?

    張巧珍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她已經顧不上那麼許多,腦子裏暈乎乎的,再也沒有什麼野女人之類的念頭。她有一種感覺————自己的男人出事了。

    夫妻之間很多事情不需要言語上的交流,也不需要親眼看見。這是一種多年來相互之間培養產生的默契,也可以說是心靈感應。

    “老王,老王你在哪兒啊?”

    “憨砍頭呢,你,你在哪兒……趕緊出來啊!不要嚇我……嗚嗚……”

    在很多人眼裏,張巧珍是個不折不扣的潑婦。嗓門大,脾氣也大。被惹急的時候還會抄起菜刀砍人。可是現在,張巧珍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強橫與野蠻。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孤苦無助的女人,不知道自家男人出了什麼事情,也找不到他。

    跑出房間,張巧珍跌跌撞撞的在養雞場裏大聲哭喊。風聲把這種喊叫擴大,並且帶到了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雞場面積不大,這種音量足夠被聽見。當然,前提是王福壽在這裏。

    四周黑壓壓的,籠子裏的公雞母雞也察覺到了張巧珍不是平時的餵養者,紛紛開始“咯咯咯咯”叫了起來。就好像沉寂多時的機器突然被打開,壓抑多時的噪音全部被釋放出來。

    雞……放眼望去,能夠看見的活物全都是雞。

    張巧珍忽然有些痛恨起來,腦子裏也生出想要把這些亂叫亂喊畜生統統幹掉的念頭。

    我要我的男人,不要什麼該死的雞!

    養雞場裏裏外外被找了個遍,張巧珍仍然一無所獲。王福壽彷彿蒸發在空氣中,沒有留下絲毫蹤影。

    張巧珍失魂落魄地朝前走着,她想要打電話報警,可是裝電話的包跟着保溫瓶一起留在了辦公室。那裏不遠,站在這裏就能看見辦公室敞開的門。只是張巧珍覺得渾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氣,腿腳軟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必須坐下來休息一下,喘口氣。

    就在她穿過雞籠,快要走出雞棚過道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堆放在籠子側面的雜物。“嘩啦”一下,所有東西都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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