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早就猜到了。”
仙后表現得很平靜，淡淡道：“這十萬年來……她其實一直都在等着今天。”
“長生……還真是寂寞如雪啊……”
月離雪沉默許久，不置可否地嘆了一聲。
……有些人之所以難以忘記，不是相遇有多麼美好，而是因爲離別太過匆忙。
來不及釋懷，來不及淡忘……他曾如璀璨燃燒的流星一般，劃過那個女子的生命，卻又轉瞬消失不見，再也無從追尋。
超脫天道，長生久視……縱然她證道主宰壽元百萬載，可如果他永墮輪迴，所謂長生，也不過是漫長的孤寂罷了。
一滴眼淚滴進茶盞，少女一飲而盡，脣齒間纏繞着一絲苦澀的餘味：“說起來，我還蠻喜歡驀語笙的……淡泊而執着，忘情而長情……”
“——也只有她那樣的人，才能讓那位魔王念念不忘吧……”
“這一世結束了。”
“希望在下一個輪迴……還能再相見。”
白髮如雪的女孩遠去了，仙后目送她的背影變得虛幻，最終完全消融在潔白的日光裏。
這一刻，耳邊彷彿有熟悉的歌聲響起：
神明歿兮，天地同荒；
長號北風，寓此一樽。
英靈不遠，不日來歸；
魂兮未泯，與子同歸……
……
人世間，嶗山。
嶗山是一座道教名山，戰國後期即有“東海仙山”之盛譽。按說妖屬與道家先天犯衝，月離雪卻是個異類，她混跡紅塵上千年，沒少和人間有道之士打交道，故時常堂而皇之地出入佛道名山，全然缺少妖物的自覺。
此山瀕臨大海，雄峯蒼勁，瀚海接天，別有一番勝景。滿目蒼翠，怒海濤濤，捲起千堆白浪，呈現出一種滄海與蒼山相銜接的壯美。
此刻，月離雪正一處山海交接的絕巔之上，一襲波西米亞長裙，赤着雙足卻不染塵埃。靠在一塊岩石上，抱着爆米花桶，慵懶地看着魔幻電影。
——以鉛灰色的天空爲幕，放映着瑰麗的電影畫面。遠遠看去，這一幕猶如海市蜃樓。
“呼——”
長風穿過她的髮絲，吹來了輕柔的雨意。細如牛毛的雨絲在籠罩在微光裏，有一種朦朧的美麗。
女孩的睫毛微翹如鳥翼展開，一眨不眨地盯着電影畫面，認真又靜謐。
手機鈴又響了。執着地響徹天際，打破了這份寂靜。
“喂……”
月離雪接了電話，表情淡漠語氣懶散：“已經搞定了。”
“很好，辛苦你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低沉而溫和，波瀾不驚。
“等等……你先別走。”月離雪咬了咬下脣，似有些躊躇：“我想問你一些事。”
“你問吧，我在聽。”
“無論曾經的愛慕和憎恨有多麼刻骨銘心，最終都會在歲月中凋零。仙凡衆生，莫不如是。”
這一秒，風和海的聲音都遠去了。她忽然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變得寂靜了，輕聲問：“那麼，神呢？”
“凌駕於天道之上、俯瞰蒼生的神祗……到最後，連他也會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