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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一章:泣血捶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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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元不僅僅是柳尋衣的救命恩人,更是將他養育成人,調教成才的慈父恩師。不僅僅延續他的生命,更賜予其生存價值與錦繡前程。

    如果沒有趙元,他也許早已餓死在黔州街頭。

    如果沒有趙元,一個沿街乞討,孤苦無依的小乞丐,不可能成爲衣食無憂,文成武就的朝廷命官。

    如果沒有趙元,根本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柳尋衣?

    因此,很難用一種感情表達趙元對柳尋衣的意義。

    雖然他們最後相處的一段日子並不愉快,趙元因爲柳尋衣與趙馨的藕斷絲連大動肝火,甚至有意棄柳尋衣於不顧,但比起二十年的養育之恩、栽培之情,這些間隙又算什麼?

    瑕不掩瑜,根本不會影響趙元在柳尋衣心中的地位。

    他萬萬沒有料到,一趟漠北送親,前後短短數月,回來竟與趙元陰陽兩界,天人永隔。

    突如其來的噩耗,對柳尋衣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令其久久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趙元會毫無預兆地溘然長逝。

    顫顫巍巍、戰戰兢兢地發呆足足一個時辰,心慌意亂的柳尋衣才慢慢接受殘酷的現實,承認眼前的一幕……絕非兒戲。

    一瞬間,情緒爆發如江河決堤,柳尋衣若崩厥角,如喪考妣,泣不可仰,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邁過高高的門檻?又是如何跪在趙元的靈前?

    淚眼婆娑的他癡癡地望着趙元的靈位,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被人用刀一片片地削砍。萬箭穿心之痛,烈火焚燒之苦,內心的折磨絲毫不亞於一場凌遲,令他呼吸乾涸,心臟顫慄,甚至連流動在體內的血液也漸漸凝固成膏。

    追憶往昔,與趙元的一點一滴如雨後春筍般接踵而至,一幕幕躍然於腦海,令情難自已的柳尋衣時而呢喃自語、時而呼天搶地、時而捶胸頓足、時而呆若木雞……

    五內俱焚,如山崩地裂,乾坤顛倒。肝腸寸斷,令石人落淚,鐵佛傷心。

    情到深處,柳尋衣掙扎起身,連滾帶爬地依偎在趙元的棺槨旁,哭的聲嘶力竭,撕心裂肺……

    從始至終,秦衛一直默默地站在他身後,沒有阻攔、沒有勸解,甚至連一句安慰都沒有。只是默默地站着、默默地注視着、默默地眼圈泛紅、默默地淚如泉涌。

    天近黃昏,踽踽涼涼、悽悽惶惶的柳尋衣彷彿已耗盡全身的力氣。啼血哀鳴漸漸止息,涕淚交流的臉上盡顯倉惶,紅腫的雙眼佈滿悲慟,失魂落魄般直挺挺地跪在趙元靈前,宛若一尊木雕、一杆鐵槍、一方石碑。

    只有微微擺動,不斷將冥紙投入火盆的雙手,彰顯着他仍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的活人。

    “唉!”

    不知沉默多久,神情凝重的秦衛緩緩邁步上前,將堂中的幾盞燭臺逐一點燃,令昏黑的靈堂漸漸泛出一抹幽黃。

    當柳尋衣那張黯然銷魂的慘淡臉龐漸漸映現於燭火之中時,秦衛微微一怔,從而發出一道意味深長的嘆息。

    “秦兄……”終於,神鬱氣悴的柳尋衣說出進入靈堂後的第一句話,聲音分外嘶啞,“侯爺他……是怎麼死的?”

    聞言,秦衛眼神一動,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莊嚴肅穆的黑金棺槨,喉頭微微蠕動幾下,淡淡開口:“暴斃而亡。”

    “暴斃而亡?”柳尋衣將手伸入火盆,全然不顧烈火的兇猛,輕輕翻動着盆底幾張尚未燒盡的冥紙,心不在焉地問道,“侯爺無病無痛,身體一向康健,爲何會暴斃而亡?”

    “其實,侯爺去年在洛陽城與洛天瑾大戰一場後,內傷一直沒有痊癒。”秦衛不急不緩地解釋,“你不在臨安的這段日子,朝廷又發生一些變故,令侯爺急火攻心,不幸離世……”

    “變故?”柳尋衣手裏的動作微微一滯,眼中閃過一抹狐疑之色,“什麼變故?”

    “你剛回來,我日後再向你慢慢解釋……”

    “不!”柳尋衣打斷道,“現在告訴我。”

    見柳尋衣態度強硬,秦衛不禁眉頭一皺,稍作沉吟,緩緩開口:“簡而言之,西府向皇上彈劾東府,侯爺他……遭受池魚之殃。”

    “西府彈劾東府?”細細回憶,柳尋衣的臉色漸漸變的難看之極,聲音顫抖地問道,“此事……可否與我有關?”

    秦衛的眼中精光涌動,寬慰道:“一切都是天意,你不必太過內疚……”

    雖然秦衛沒有正面回答柳尋衣的問題,但一句“不必太過內疚”,無疑坐實趙元

    之死與柳尋衣有莫大的牽連。

    果然,當柳尋衣聽到秦衛的回答後,本已乾涸的雙眼再度蒙上一層滿含愧疚與悲憤的淚霧。

    “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東府在洛天瑾身上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財力,結果卻招安失敗,此事令皇上耿耿於懷。”秦衛慢條斯理地說道,“後來臨安又冒出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人興風作浪,歸根溯源……此事仍是東府辦事不利,引狼入室。再後來,你和公主……屢屢糾纏不清,甚至動用蒙古人要挾皇上,徹底引來龍顏大怒,誓要嚴查到底,絕不姑息。反觀西府,因爲與蒙古人談判成功,爲大宋解除兵患,立下不世之功。此消彼長,皇上對西府十分信任,對東府……不滿甚巨。”

    “這……”

    “除此之外,還有云牙鎮的事。”秦衛繼續道,“朝中謠言四起,一致認爲雲牙鎮的血案是……因你而起。如此算來,東府又闖出一樁禍事,由於此事牽扯到蒙古人,皇上極爲重視。”

    “後來呢?”

    “後來在西府的推波助瀾下,百官一起向皇上諫言,以‘蕩除奸佞,匡扶朝綱’爲名,將東府二品以上官吏……全部彈劾。”

    “什麼?”

    秦衛的驚人消息,令柳尋衣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震撼,難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丞相和侯爺也在被彈劾之列?”

    “非但在列,而且排在首位。”秦衛苦澀道,“皇上一怒之下將丞相、侯爺及一半以上的東府官吏全部重罰。其中,丞相與侯爺被罷官奪權,囚禁待審。其他人……治罪的治罪、罷官的罷官、降級的降級,總之朝野震盪,東府上下一片哀鴻。”

    “這……”

    一個又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紛至沓來,令柳尋衣應接不暇,方寸大亂,久久回不過神。

    “誰也沒有料到,這次肅清波及的範圍如此之廣,影響如此之大,甚至連當朝丞相都淪爲階下囚。”秦衛哽咽道,“侯爺在牢中不堪屈辱,一時急火攻心才……”

    “原來……侯爺是被我害死的……”羞愧交加的柳尋衣凝望着趙元的靈位,由於情緒激動,以至身體如篩子般顫抖不已,“原來……我纔是罪魁禍首……”

    “柳兄,這些事不能怪你……”

    “不!”柳尋衣心如刀割,連連搖頭,“如果不是我對公主執念深重,如果不是我執意要與公主當面訣別,如果我沒有答應送親……丞相和侯爺斷不會遭此大難。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啪!啪!啪……”

    話音未落,柳尋衣驟然揚手,狠狠抽打自己的耳光,瞬間臉頰淤青,口鼻溢血。

    “柳兄,逝者已矣,你不要這樣!”

    秦衛大驚,趕忙上前拽住柳尋衣的胳膊,急聲勸阻:“如果侯爺泉下有知,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最器重的人如此妄自菲薄,作踐自己!至少……至少我們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爭執中,失聲痛哭的柳尋衣撲倒在秦衛懷中,拳頭如雨點般一下下砸在地上,直將青石地磚砸的粉碎,仍難解心頭之痛。

    “人死不能復生!何必再爲過去的事而自責?”秦衛緊緊攬着泫然流涕的柳尋衣,含淚而笑,“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在這場風波中受到牽連,你也沒有在半路遇難,你我兄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聞言,後知後覺的柳尋衣緩緩推開秦衛,糾結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費解道:“爲什麼你能全身而退?他們又爲什麼叫你‘侯爺’……”

    “還記得你我分別前,我的處境嗎?”回憶過往,秦衛的眼中閃過一抹陰戾之色,“侯爺和賈大人聯手害我,他們讓我誣告小王爺,讓我做東府的替死鬼……”

    “是了!”柳尋衣幡然醒悟,猛然拽住秦衛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問道,“此事你如何解決?難道真依照他們的意思……”

    “當然沒有!”秦衛冷笑道,“如果我遵照他們的意思,豈能好端端地活到今天?又豈能取代侯爺的位置,一躍成爲天機閣的新主人?”

    “新……主人?”柳尋衣怛然失色,啞口無言。

    “不錯!”秦衛得意道,“當皇上親自向我垂詢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我並未依照賈大人和侯爺的意思欺君罔上,而是……實話實說。事後,皇上雖雷霆大怒,但並未責怪我,反而稱讚我赤膽忠心,勇氣可嘉。不久後,東府遭到肅清,而我……竟稀裏糊塗地被皇上敕封爲‘新天機侯’,接替侯爺執掌天機閣。論官階,雖比不上昔日的侯爺,但至少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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