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裏糊塗轉道辰州,不明所以地任人擺佈。
此番辰州之行,柳尋衣幾乎是一路被人牽着鼻子走,出乎意料的事接踵而至,局勢一變再變,敵友難辨,善惡難分,十面埋伏,處處殺機,令他防不勝防,極爲被動。
直至此時,賢王府和六大門派弟子死傷慘重,可柳尋衣仍不清楚幕後到底是什麼人在搗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一切來的太過突然,讓柳尋衣心生一抹有力無處使的深深挫敗。
從小到大,這種失落感幾乎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即便兒時快要凍死、餓死,在天機閣時飽受折磨,九死一生,柳尋衣都能咬牙堅持,奮力抗爭。
可如今在辰州,他卻連找誰抗爭都不知道。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死在自己面前,他卻無能爲力,不知該做些什麼
眼下似乎唯有找到葉桐,才能解開心中疑團。
可天大地大,柳尋衣又該去哪裏找呢
與唐阿富辭別之後,柳尋衣獨自一人在辰州城中漫無目的遊蕩,他爲自己找的藉口是“尋找葉桐或彩蝶的下落”。實則,他是不敢回辰福客棧,不敢親眼看到陳雍入殮,不敢面對許衡一命歸西,更不敢給滿懷希望的衆人帶去失望,甚至是絕望。
雖然柳尋衣向唐阿富百般哀求,但唐阿富卻並未親口答應他,而是一言未發地轉身離去。
柳尋衣心裏明白,即便唐阿富答應他的懇求,也未必能如願以償,在八月初二之前找到殺死陳雍的神祕高手。
畢竟,依唐阿富所言,神祕人的武功並不在他們之下。
如此高手,又豈是說擒就能擒下的
不知不覺,天色已濛濛發亮。柳尋衣在恍恍惚惚中竟遊逛半宿,不出意料,他仍未發現葉桐的半點蹤影。
此刻,柳尋衣心中百感千愁,五味陳雜,愁眉不展,鬱結難舒,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去什麼地方。
當柳尋衣漸漸從恍惚中醒來,無意間擡眼觀瞧時,卻發現自己竟站在辰福客棧門前。
原來,這一夜他一直在圍着辰福客棧轉圈,只是思緒飄搖,故而未曾察覺罷了。
“許大哥或許已經”
柳尋衣凝視着辰福客棧的招牌,心裏又酸又涼,不禁悲從中來,說不出的壓抑難受。
躊躇再三,柳尋衣終於鼓足勇氣,邁着顫顫巍巍的步子朝客棧走去。與此同時,他一改臉上的陰霾苦悶之意,換上一副鎮定沉着的模樣。
他知道,現在衆人早已方寸大亂,自己是他們最後的依仗,所以絕不能心生氣餒。
雖然柳尋衣心中悲痛不已,但他還是打定主意,要硬着心腸坦然接受許衡的噩耗,並在心中反覆叮囑自己,定要處變不驚,看淡生死。
和昨夜柳尋衣離開時的情形迥然不同,此時,辰福客棧內一片寂靜,沒有哭喊、沒有吵鬧、沒有一絲一毫的嘈雜,安靜的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站在空曠寂寥的大堂中,柳尋衣稍稍一愣,隨後心中陡然涌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臉色隨之變的煞白無比。
在經歷了一連串的變故之後,此刻的柳尋衣難免有些疑神疑鬼。
“噌”
毫不遲疑,拔劍而出。柳尋衣兩步衝到樓梯前,目光陰狠地小心提防着四周,頗爲緊張地大喝道:“什麼人藏在這兒速速給我滾出來”
“噓一大清早,何人如此無禮,竟在此大吼大叫”
突然,一道略顯不悅的女子聲音,陡然出現在二樓走廊。
柳尋衣聞聲而動,身形如一道靈狐般“嗖”的一下飛躍上樓,與此同時,手中寶劍也毫不留情地向前刺探而出。
“啊”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襲,女子頓時嚇的花容失色,同時口中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千鈞一髮之際,柳尋衣猛然間看清此女的面容,登時臉色一變,急忙變招,劍鋒擦着女子的耳畔“咻”的一下飛了出去。女子嚇的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潘姑娘,怎麼會是你”
此刻,出現在辰福客棧二樓的女子,正是潘初八的孫女,潘雨音。
面對大惑不解的柳尋衣,驚魂未定的潘雨音這才漸漸看清他的容貌,頓時面色一喜,急聲道:“柳大哥,是我是我剛剛險些被你嚇死。”
“是”柳尋衣急忙將寶劍收起,眉宇間浮現着一抹愧疚、尷尬與疑惑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情,“可是你怎麼”
“潘姑娘,出什麼事了”
柳尋衣話音未落,湯聰、廖川、廖海等人,已紛紛拿着刀劍火急火燎地衝出客房,後面還跟着幾個六大門派的倖存弟子。一個個皆是殺氣騰騰的模樣,一副要替潘雨音出頭的姿態。
“你們這是作甚”
“門主”
一見柳尋衣,湯聰等人登時收住腳步,並慌忙將各自的刀劍收起,一個個面露欣喜之色。
“門主,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湯聰大喜過望,激動地說道,“我們剛纔還在擔心你是否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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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廖海憨笑道:“剛纔聽到潘姑娘大叫,我們以爲有人欺負她,所以才嘿嘿沒想到竟是門主回來了。”
聽着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柳尋衣頓感一頭霧水,滿腹疑雲。他向潘雨音問道:“潘姑娘,你們一家不是已遷去臨安了嗎爲何你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此事說來話長,稍後我再與柳大哥慢慢解釋。”
柳尋衣狐疑地點了點頭,轉而又看向面色激動的湯聰幾人。他本以爲回來之後,會看到衆人哭成一團,卻萬沒料到竟是這般截然相反的古怪情形,詫異道:“你們這是許大哥他”
“你們吵鬧什麼”
未等湯聰幾人七嘴八舌地解釋清楚,洵溱卻突然從房中走出,當她看到滿眼迷茫的柳尋衣時,竟朝他輕輕招了招手,並示意他不必多言。
墮雲霧中的柳尋衣,在湯聰幾人的神祕兮兮地笑意下,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頭腦,只能稀裏糊塗地被他們推搡入房。
一踏入客房,一股濃郁的湯藥味瞬間撲面而來,令柳尋衣暗吃一驚。
他急忙定睛細瞧,卻見此時在牀邊,一位身材佝僂、滿頭銀髮的老嫗,正靜靜地坐在許衡身旁,精神專注地爲他行鍼診脈。
此刻,上一位大夫爲許衡包紮的傷口,已全被老嫗揭開。並且她還在許衡身上,密密麻麻地插了幾十根細若髮絲的銀針。
說來也是奇怪,昨夜明明血流不止,再好的金瘡藥都於事無補的一道道傷口,此刻非但不再出血,反而還開始有結疤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