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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九章:鬱結難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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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賣弄親情……不擇手段……”

    柳尋衣話裏有話的威脅,令雲追月勃然大怒,一股陰寒刺骨的殺氣逸散而出,勢如兇龍惡虎直撲柳尋衣的面門。

    可領!

    “柳尋衣,你竟敢威脅我?”

    然而,面對怒不可遏的雲追月,柳尋衣卻處變不驚,依舊穩若泰山地坐在桌旁,目光平和而淡然,表情更是看不出一絲波瀾。

    “雲聖主,我可是在好言好語地和你商量。如果你認爲我在威脅你……”言至於此,柳尋衣的眼中猛然閃過一道駭人精光,似乎不願再與其逞口舌之爭,故而興趣缺缺地說道,“也罷!你說威脅就是威脅,希望你好自爲之。”

    雲追月萬萬沒有料到,一向“以理服人”的柳尋衣今日竟會如此強硬,難免一時錯愕,怒氣更盛。

    “如果你有本事讓他們捨棄骨肉至親,也可以大張旗鼓地威脅我。”柳尋衣不急不緩地說道,“到時,我就算跪在地上求你也是自作自受,斷不會像你現在這樣……既輸人又輸陣!”

    “你……”

    未等雲追月駁斥,柳尋衣驀然起身,一股若有似無的青黑之氣自其周身瀰漫升騰,眨眼將雲追月的殺氣抵消大半。

    “柳尋衣,你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向我傳達你的決定。”

    “不敢!我只是給你一個好聚好散的機會……”

    “呵!我雲追月縱橫江湖數十載,需要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給我機會?我本以爲你和洛天瑾不一樣。殊不知,你們骨子裏竟然同樣卑鄙。”

    “雲追月,你辱我太甚!”

    “你……”

    當雲追月近距離面對怒從心起,惡向膽生的柳尋衣時,他才真正體會到昨日清風與柳尋衣抗衡時的震撼與絕望。

    今時今日的柳尋衣,內力之雄渾、氣勢之罡猛、勁道之恐怖皆遠遠超出雲追月的想象。與此同時,他也漸漸明白一向謙遜保守的柳尋衣爲何突然變得強勢激進?因爲他確有傲視羣雄,俾睨天下的資本。

    即使如此,雲追月仍未在柳尋衣面前表露出半分怯懦。他瘋狂地調動自己的內力,縱使雙腳已微微陷入地面,他仍以針鋒相對之勢與柳尋衣僵持不休,竭盡所能地不讓自己在這場無形較量中淪落下風。

    不算寬敞的房間內,兩股強悍的內勁相互撕扯糾纏,直令桌椅板凳劇烈搖晃,東倒西歪。壺碟杯碗七零八落,叮咣亂響。

    “洛天瑾啊洛天瑾,你真是陰魂不散!當年,你橫刀奪愛,迫使我離開湘西。如今,你兒子又逼我與柔兒劃清界限。我杜襄上輩子究竟欠你什麼?竟值得你們父子輪番與我爲敵,時隔二十多年仍不肯讓我得到安寧?”雲追月仰天長嘯,聲音中滿含悲憤與懊惱,“早知如此,當年的我就不該婦人之仁,更不該對你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心生惻隱。如果我將其扼殺於襁褓之中,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雲追月,我對你、對龍象山已是仁至義盡,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面對柳尋衣的辯駁,雲追月怒極而笑,“昨日的‘鋤奸大會’,若不是我將計就計,幫你揭發清風父女的醜惡嘴臉,你如何能在天下人面前洗脫‘弒父’的罪名?眼下,你剛剛死裏逃生就迫不及待地過河拆橋,甚至恬不知恥地美其名曰‘仁至義盡,問心無愧’,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莫非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恩將仇報也算仁至義盡?”

    “如果我想過河拆橋,就不會一個人站在這裏!我剛剛已經說過,會盡我所能地補償……”

    “補償什麼?地盤、錢財、武功祕籍……如果我看中這些東西,昨天就不會幫你對付清風,因爲他許給我的好處遠比你口中的‘補償’豐厚不知幾何?”雲追月毫不客氣地打斷柳尋衣的辯解,“你明明知道我和你孃的關係、明明知道我對你孃的感情、明明知道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比性命更加重要……你現在卻讓我離開她?”

    不知是不是被雲追月的叱責戳中軟肋,柳尋衣的眼神悄然一變,縈繞在半空的青黑之氣於剎那間消散一空,令頓失壓力的雲追月暗鬆一口氣。

    待雲追月緩緩挺直身軀,不着痕跡地活動幾下筋骨,才發現自己早已滿身大汗,喘息如牛。

    “實不相瞞,從你們母子重逢的那一刻,我對你已再無惡意。”見柳尋衣心思動搖,雲追月靈機一動,化悲憤爲柔和,言辭變得甚是懇切,“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甚至……有心將你當成自己的兒子,做你的繼父。剛剛你說我厭惡你是因爲仇恨洛天瑾,此話……倒也不假。可如今洛天瑾已死,你與柔兒母子相認,我再也不會將你當成洛天瑾的化身,只會將你視爲柔兒的心頭肉。因此,我不會再‘惡其餘胥’,只會‘愛屋及烏’……”

    “雲聖主!”柳尋衣眉頭一皺,匆忙打斷雲追月向自己表明心志,“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別人的照顧,更不需要什麼……繼父。你剛剛說的那些……着實有些肉麻。”

    “這些矯揉造作之詞從我口中說出,我又何嘗不覺得做作?”雲追月苦澀道,“可爲了讓你理解我的心意,理解我對你孃的執着……”

    “夠了!”柳尋衣連連擺手,“你我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開口閉口談什麼‘心意’……實在奇怪。你對蕭谷主的心意我何嘗不知?只不過……”

    “柳尋衣,你當真恨我入骨?”雲追月憤懣道,“當真容不下我?殊不知,我現在的所作所爲無異於厚着臉皮向你求情,我不是離不開你,而是離不開……”

    “我剛剛已經說過,過去的事不必再提。我對你有氣卻無怒,有怨卻無恨。”柳尋衣神情一稟,緩緩搖頭,“我與你劃清界限,不僅僅因爲我對你介懷難消,更因爲我和你志不同、道不合,賢王府和龍象山亦天差地別,迥然不同。你剛剛說我們是一類人,其實大錯特錯,因爲我們根本不一樣。我對龍象山的態度無關能不能‘容下’,正如我對陸府、青城、峨眉的態度,既不想與之爲敵,亦不想與之爲友。”

    “此言差矣!你豈能將我和陸庭湘之流相提並論?又豈能將龍象山和陸府、青城、峨眉混爲一談?”雲追月猛然向前一步,語氣分外不悅,“他們是見風使舵,趨炎附勢的小人,而我……雖然不是君子,但至少能夠從一而終,對你娘不離不棄。就憑這……你也不能將我和他們併爲一談。”

    “我說的不是‘鋤奸大會’,更不是兒女情長……”

    “那你說的是什麼?”面對支吾其詞的柳尋衣,雲追月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我說的是……江湖道義,善行仁心。”面對雲追月的咄咄逼問,心亂如麻的柳尋衣沉吟再三,終於摒棄顧慮,將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鬱結向他和盤托出,“雖然大家同爲江湖中人,打打殺殺在所難免,但有些人打打殺殺是爲替天行道,爲民除害。而有些人……往往是一時興起,不分情由。更有甚者,是爲圖謀不軌,戕害無辜……”

    “你的意思是……你柳尋衣是溫良恭儉的好人?我雲追月是無惡不作的壞人?”雲追月蔑笑道,“休要忘記,清風爲你列舉的四大罪狀至今仍在江湖中口口相傳……”

    “不!我柳尋衣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雙手早已沾滿鮮血,又豈敢妄稱‘好人’。”言至於此,柳尋衣眼神一暗,語氣變得分外悲涼,“但賢王府也好、湘西騰族也罷,哪怕是昔日同爲江湖異教的絕情谷……都不曾像龍象山那般嗜血如命,殺人如麻。傳聞,龍象山弟子若想出人頭地,靠的不是德行深淺、武功高低,而是狠辣與否、殺人多寡。江湖有言‘龍象百使砌碑樓,十大無常血海遊,四大護**流座,千人萬人不到頭’。如此暴戾恣睢,如此駭人聽聞,又如何不令人……敬而遠之?”

    “天下之大,誰人沒有離經叛道的邪念?誰人沒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曾記得,你爹……也就是洛天瑾奪下武林盟主寶座的時候,曾當衆洗脫龍象山與絕情谷的異教之名,承認我們在中原武林的正統地位。自那時起,龍象山的一舉一動始終在你外公的‘嚴密監視’之下,至於你說的那些作奸犯科、濫殺無辜……早已是陳年舊事。”

    “對你而言是陳年舊事,但對那些被你傷害的人卻是永生難忘。”

    “哼!說來說去,你無非擔心和龍象山走的太近會辱沒自己的清譽!”雲追月怒聲反問,“那少秦王呢?你做西律武宗的副宗主,心甘情願地替異域外族賣命,難道就不怕天下漢人戳你的脊樑骨?”

    “清譽是小,情義是大!如果有朝一日少秦王做出和龍象山一樣殘忍的事,膽敢堂而皇之地傷害我的朋友,我同樣會和他一刀兩斷。”

    “殘忍的事?你的朋友?”雲追月漸漸洞悉柳尋衣的癥結所在,將信將疑道,“不知龍象山傷害過你……哪位朋友?”

    “雲聖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是不是這些年殺人太多,連你自己也記不清楚?”柳尋衣眼神一寒,冷笑中摻雜着一絲鄙夷之情,“可否記得潁川潘家是如何家破人亡?潘八爺又是如何含恨而死?潘姑娘屢次三番救我於危難,眼下她就在這座丹楓園,與你我近在咫尺。如果我只顧自己得意,對你的心狠手辣既往不咎,對龍象山的累累血債置若罔聞,試問我如何向潘姑娘解釋?又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潘八爺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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