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那天,你奶奶病危,急需手術費……”
“陸建嶽跟我說,新進來的那批雷管只要我直接簽字,就給我兩萬塊……”
“同一個供應商送來的雷管,以前從沒出過事,所以,我以爲那次也……”
衛鈺泣不成聲,頭像是綁了萬金鐵坨,低垂在胸前。
這些話,他藏了十年。
他畫地爲牢,把家變成了監獄,整整監禁了自己十年。
他跪在方昇面前,羞愧得語不成句。
“我是個懦夫!我不敢去自首,不敢面對街坊鄰里的唾棄和憤怒……”
所有人都愣住,方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問了三遍:“你在騙我對不對?”
衛鈺沒有回答,只有鬼嘯般淒厲的寒風,從富貴山的方向吹來。
糖寶忽然記起,礦難喪生的叔叔們出殯那天,看到有個人藏在樹林裏。想來,就是衛鈺叔叔了。
她小小的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握住一般,說不出得難受。
衛雪震驚到說不出話,她恨了爸爸十年,同學嘲諷她,說她是她媽媽跟野男人生的野種,所以她爸爸纔不要她。她自己知道不是,卻百口莫辯,因爲事實就是衛鈺不要她這個女兒了。她恨了衛鈺整整十年,現在,她忽然覺得,如果只是單純被爸爸拋棄反而更輕鬆一些。
“爸!”衛雪跪到衛鈺身邊,抱住她。
她知道,爸爸沒有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
她小時候最喜歡看衛鈺練劍,一直說他是行俠仗義的大俠,是大英雄!在她心裏,最崇拜的人就是爸爸。
礦難之後的某一天,衛鈺突然問她:“雪兒,如果爸爸做錯了事,你怎麼看爸爸?”
衛雪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是:“爸爸做錯事,我會很丟人好不好?同學們都會笑話我。所以,爸爸只許做對的事,不許做錯的事呦!”
所以,衛鈺是爲了她,纔沒有去自首,自己折磨了自己整整十年。直到糖寶出現,他才慢慢從心牢中解脫,重新回到煙火人間。
“爸!對不起!”衛雪抱着衛鈺痛哭,原來,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恨錯了。
她甚至恨到走火入魔,容不下方家的小孩!
現在,她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所以,礦難的罪魁禍首是陸建嶽,不是嗎?”糖寶開口說道,壓抑的氣氛實在太難受了,她想換個話題。
一句話,點醒了在場所有人。
方昇抹掉眼淚,一把拉起衛鈺,大步向電視臺的大門外。
“喂,老方,打人犯法!”慕霆琛怕方昇怒火攻心,會打死衛鈺,趕忙開口提醒。
方家五子眼神複雜地盯着慕霆琛:原來你知道啊?
((?-_-)-_-)-_-)
衛雪聽到慕霆琛的話,嚇得臉色驟變,立刻就要追上去,被方小東攔住。
“放心,我爸爸不會打衛叔叔。”方小東安慰她,“他們是去行俠仗義,找大反派報仇去了!”
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湖心,泛起無數漣漪。衛雪看着父親單腿蹦跳着遠去的背影,彷彿又看到了小時候那個威風凜凜、執劍江湖的大俠。
衛雪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對不起,我錯了。”她真心道歉,“我會乖乖坐牢,彌補我的錯誤。麻煩替我跟小北說一聲‘對不起’。”
方小東:“這種話,你還是自己去跟他講吧。要不要讓你坐牢,他自己決定。”
糖寶微笑,她知道大哥哥的意思。以四哥哥寬容的性子,肯定會原諒衛雪。
“哦,對了,之前在集訓營裏欺負四哥哥的人,也是你吧?”糖寶忽然想起。
之前聽說有人欺負四哥哥,糖寶以爲是競爭對手在使壞,就讓球球過來監視,卻什麼都沒查到。現在想來,如果是參加內勤服務的工作人員動手腳,就隱蔽多了。
衛雪點頭,認下了罪責。
她之前都是幹破壞方小北演出服那種事,想讓他出醜,從沒想過傷害他的身體。這次不知道怎麼了,鬼使神差地就去換了演出道具。她隱隱有一種,內心的惡被勾出來,並且無限放大的感覺……
*
後來,方昇和衛鈺暴揍陸建嶽一頓,直接把他送進了公安局。礦難案件重查,陸建嶽鋃鐺入獄。
衛鈺也有過錯,但因積極舉報得以減輕罪行,背叛入獄三個月。
方小北失血過多,但好在傷勢不重,在醫院觀察一天就出院,回家修養。
冠軍獎盃,是邵明月親自送到病房給他的。只可惜,因爲受傷,方小北不能參加今年的春晚了。
邵明月痛心疾首,方小北卻很開心,他想念媽媽做的白菜豬肉餡兒餃子了!
跟邵明月一起來的,還有中央音樂學院的院長。他親自邀請方小北入學中音:“小北,你昨晚在受傷的情況下仍舊堅持表演,令我非常之感動。我看到了華國少年的力量,看到了華國音樂崛起的希望!”
院長誇了幾句,方小北的臉又變成紅彤彤的小蘋果了。他適應了舞臺表演,還沒適應被人誇獎呢!
糖寶笑他:“四哥哥以後變成大明星,每天都會被人誇獎,那麼,四哥哥的臉以後永遠都會是紅色啦!可以去演關二爺呦,不用化妝的那種!”
方小北聽完,臉更紅了。
方小北生性善良,聽糖寶給他講完整件事,立刻就原諒了衛雪。
大年二十九,衛雪被她媽錢秀秀帶着,拎着禮物來方家送節禮。錢秀秀離開衛鈺之後,擺過攤兒、進過廠,後來上夜校學了財務知識,在一家工廠做會計,現在收入頗豐,也重新組建了家庭。對於和衛鈺的那段感情,她早已釋懷。
方小中不爽地嘀咕:“大人都薄情,隨隨便便就釋懷!只有小孩子永遠被困在感情裏。”
他的話被糖寶聽到,心裏一顫,又想念彩虹哥哥了。
是啊,小孩子永遠被困在感情裏。
可是,她心甘情願。
彩虹哥哥很快就長成大人了,或許,他也會釋懷吧?
蘇婉被逗笑,溫柔地告訴他們:“你們知道嗎?我們每個人出生時,就帶了一個用來裝感情的小袋子,名叫‘生活’。‘生活’裏裝滿了友情、親情、愛情。孩子長大了,感情也越來越多,一個袋子放不下,上天就會再多送一個袋子。新送的這個袋子叫‘珍寶’。有些感情,不是被丟掉了,而是被當成寶貝一樣珍藏在心裏!”
被當成寶貝珍藏在心裏……
糖寶默唸着媽媽的話,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秦沐香聽說陸建嶽入獄,高興地拍手叫好。她靈光一閃,忽然想明白,爲什麼自己放在辦公室保險櫃裏的玉佩,會被陸家人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