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好，除了愛說話。我喜歡你愛說話，像時光一樣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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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託在這一對氣氛僵硬的母女之間居中調停的孫哲平同樣決意一早返京。江晚態度堅決，難以動搖。即使最後無果而終，他亦算得上使命完成，對江東父老——亦即他熱情得過頭的奶奶——有所交代。這結局一定令她費解。
但就他本身而言，這個結果並不令人感到驚訝，甚至早在答應燕女士的請求，端茶送客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預見了這一切。江晚的冷淡態度果然在他意料之中，同時他也並沒有十分誠心的勸解，甚至還隱隱有些期待，有一天在電視直播榮耀賽場的慶祝人潮裏見到她。這是一個自知重返賽場希望渺茫的人對這個同病相憐的女孩子最好的祝願。
十分湊巧。在機場大廳，他發現同樣自助打印登機牌的江晚。
她低頭和工作人員輕聲交談，顯然對這祝願並不知情。頭髮被紅色綢帶鬆鬆垮垮綁住，此時因這一低頭，而沉沉滑落下來。
江晚左手牢牢掐住一沓證件，右手在保險單上飛快簽下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時練就這嫺熟技藝。然後伸手，攏一攏頭髮，正如她來時所做的那樣。
這次離開，她黑色發上多了一條絲帶，並不顯眼的暗紅色，上面閃動着絲綢的光澤。是霸圖的顏色。
送她髮帶的人說，北方的冬天風很大，希望不會把你的頭髮吹亂。
她說，那麼我們就全明星賽再見，這次，換你來南方找我。
隨後她推着行李箱離去。萬向輪在地面上發出轆轆聲響。
她踩着高跟鞋一路過關斬將，終於來到了這一關。各路機場通常有各路航空保險兜售，夾在登機手續中間。江晚最不擅長應付這類事情，索性簽了保險合同了事。
隔着遠遠的長隊伍，江晚有些訝異。
“你這就要回去了？我還以爲，你會在這裏多留幾天。”江晚朝着孫哲平點頭示意，主動問候道：“今夜霸圖主場對百花，實在不該錯過。”
四目偶然相對之際，孫哲平發現比及前日，江晚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小的變化。這種變化並不難以察覺。
他自覺上前，拎起她的行李箱，幫忙放上託運的履帶。
機器運行。行李箱逐漸遠去，吞沒消失。
“你也沒有留下。何必說我？世殊時異。孫哲平，已不再是落花狼藉。看與不看，有何差別。”孫哲平灑然一笑，說道：“一個狂劍士，不會在家待業，替居委會處理家庭矛盾。”
聽了這自嘲，於江晚亦心有慼慼焉，說道：“我和霸圖，與你和百花，怎麼能相提並論。我至今仍討厭韓文清，所以江晚仍是桑榆晚。我這次離開，是特爲今夜嘉世對藍雨的比賽，葉秋離開後，嘉世萬衆矚目，我亦十分期待結果。狂劍士先生，請你振作一點。我們神之領域見。”
孫哲平說道：“那就祝你得償所願，希望再見你，是在神之領域——對了，如果你時常往來q市與h市，可以不必每次都買航空保險。”
江晚十分自覺地說：“簡直可以用到下世紀，是不是？”
昨夜下了一場凍雨，此時仍在除冰。
江晚靠在窗邊百無聊賴。想東想西。
很快飛機即將起飛。江晚繫上安全帶。
空姐空少來回巡行，同時背乘機須知。
在最後關頭，江晚匆匆掃了一眼手機。
於是只來得及瞥見鋪天蓋地推送的洗稿文章。
她唯有祈禱蘇沐橙此時已撂開手機積極備戰。
然而並沒有。
早餐的時候，孫翔始終低頭。
與江晚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一個星期以前。孫翔生平第一次踟躕，這一場比賽，她會不會回來，回來看他一雪前恥。一雪前恥，他又做得到嗎？放眼嘉世，盡是城堡裏等待拯救的公主。只有蘇沐橙算得上唯一一個不拖後腿的人物了。
然後通知欄彈出今日熱帖——《八一八某王朝隊伍的隱形混子花瓶女》
孫翔猛然擡頭，在食堂裏四下尋找。蘇沐橙一個人坐着，慢條斯理地夾了一根生菜。作爲嘉世的搖錢樹，她常拍廣告，爲了上鏡，這幾天都只能喫白水煮青菜。
孫翔端着餐盤湊上去，有心關心一下蘇沐橙究竟對網上突如其來的黑帖知情與否、心態如何。卻見蘇沐橙也在低頭和人聊天，拇指在鍵盤上敲來敲去，臉上卻露出溫柔的笑。
“哎。你幹嘛呢？”
“怎麼？”蘇沐橙迅速按掉手機屏幕。然後擡頭。
“快比賽了，還有閒心玩手機啊？喫完飯快去訓練，手機上交。”孫翔自我感覺這主意相當不錯，把她手機收了，她不就看不到了？
少年心事最終竟然牽引到自己頭上來。蘇沐橙不得而知。
蘇沐橙只是露出一個營業式的假笑，咬着牙陰陽怪氣地說：“江晚說她晚上要來看比賽。隊長，喫完飯快去訓練，手機上交。”
幾句話的功夫，經理崔立湊過來說：“隊長，沐橙，聊天吶？”
看見這張虛僞至極的臉，蘇沐橙瞬間覺得嘴裏的白水青菜味如嚼蠟，放下筷子說：“你們聊。我喫飽了，先去訓練了。”隨即端着餐盤起身離去。
崔立見狀，訕訕地對孫翔笑着說：“沐橙真是刻苦啊……”
“那還不是要被說花瓶。”孫翔將手機拿給崔立，說：“經理，你看看這個。這種帖子公司能不能處理一下啊，什麼八字風水的，太離譜了吧？”
“行了別想那麼多了，安心比賽。我會處理的。”崔立一邊安撫孫翔，一邊草草掃了一眼，對孫翔與蘇沐橙的友誼更加警惕。
處理？處理什麼？這些東西不都是他一手炮製的嗎？
葉秋在時一葉之秋與沐雨橙風親密無間、配合默契，葉秋離開，居然又湊在一起，那葉秋不是白走了嗎？蘇沐橙這麼有奉獻精神，何妨替公司奉獻到底？嘉世成績的鍋就牢牢地替公司以及隊內的各位永久背下去好了。
蘇沐橙遠遠望去，只覺得食堂大而空曠，人們嘈雜的交談議論聲在裏面形成一串串回聲，一浪接着一浪，一直鼓盪進耳膜裏來。偶爾望向自己一眼，然後鬼鬼祟祟地移開，如同一羣陰測測的鼠蟻虻蠅。
聯盟第一槍炮師在嘈雜聲中轉身離去。
她纔不是花瓶。
蘇沐橙咬牙。
飛機票最後買到了一個最裏面的位置。江晚靠着舷窗，盯着下界的羣山雲海發呆。邊上人在放電影，嗚嗚啦啦一串英文響在耳邊，含糊的像吞口水。文藝作品爲什麼常常將人生描繪成一帆風順坦途，或者百般辛苦最終撥雲見日？電影、繪畫、詩歌，從動態的藝術再到靜態的藝術，或者融化爲一個個紙頁上鉛灰色的意象，究竟有沒有什麼，可以對人世的無常稍加預言？江晚思索片刻，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她常如此，憂患意識竟然在勵志片中獲得長足進步。
她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她太天真，或者說是對人心的陰險尚無深刻體會。蘇沐橙孤立無援，只能依靠公司，對嘉世高層來說纔是最好的情況。她只想到了嘉世隊內，卻忘了那個劉皓不過就是區區一隻倀鬼！真的敵人不在臺前不在賽場，此刻高距在嘉世頂層吸所有人的一腔熱血，那朵楓葉更加紅了。
陽光經過厚玻璃折射，曬她的臉頰與毛呢外套，冷氣卻從頭上打下來。一冷一熱，折磨得江晚十分難過。
糟糕。忘記服暈機藥。
她喊來空姐。
成分□□加少許氫溴酸東茛菪鹼，一片兩片吞下去，然後沉睡。
這一睡就睡到了飛機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