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小子是抱養來的，養了十來年了。”
趙奇水聞言心裏狠跳了一下：“孩子今年多大？”
“來的時候五六歲吧，我們就當五歲算的，今年十八了。”
聽到十八了，趙奇水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大哥，能不能把孩子叫來，要不我跟你回去看看？”
劉姓男人小眼睛滴溜溜的轉：“那能讓你看嗎？萬一是你兒子，你給領走了，我不白養這麼多年了？”
“不能，萬一真是，我肯定有補償。”
“補償？你能補償多少？”
大隊書記看不過去了：“劉長，還不知道是不是呢，你倒想先要錢了，趕緊去給你家小子叫來。”
劉長也不動彈：“那可不行啊，我還指望我兒子給我養老呢。”
趙奇水見過的世面不少，幾句話就看得出這男人是個滾刀肉。
“大哥，你還記得孩子剛來你家的時候穿什麼衣服嗎？”
“都多少年了？誰能記得住？”
“那你這孩子，是誰送給你的？”
劉長急了：“什麼送的，我花三百塊錢買的，十多年前三百塊錢多當錢啊？掏空了家底纔買回來指望着將來給我家繼香火。”
“現在我養這麼大了，你想看就看？萬一給我孩子領走了呢？不行不行，不讓看。”
趙奇水掏出五百塊錢塞到劉長手裏：“大哥，不管是不是我兒子，這錢都歸你，如果是，我還有感謝，肯定不叫你喫虧。”
眼下不是追究孩子是被賣來的還是送養的，趙奇水只想趕快見那個孩子一面。
劉長手裏搓了搓錢，臉色好了一些，不過還是叫趙奇水寫了一張承諾書。
承諾就算是他兒子，也不能追究他買孩子的事。
這件事，整個村子都知道，所以劉長做不了假，近幾年信息發達了，他雖是個文盲也知道買賣孩子犯法。
但他這都是以前的事了，孩子也已經落了他家戶口屬於合法收養，叫趙奇水寫這個東西就是怕萬一是親生爹媽抓着不放要追究他。
趙奇水答應了，迅速的寫下一張承諾書，然後就催着劉長帶他去看。
劉長叫書記幫忙唸了，聽了一遍才點頭答應。
何樹一直在旁邊看着，看着趙叔心急火燎也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
跟着一起去了劉長家，兩間早年的土房，牆面都開裂了，在一水紅磚大瓦房裏十分的扎眼。
到院門口的時候，院裏有個十來歲的小子，穿着破洞的毛衣抱着腳靠在牆頭髮呆。
劉長推開歪歪斜斜的院門，走了進去，那小子立馬驚恐的站了起來。
何樹看到他站起來之後，那褲子已經短了一大截，露出的腳脖子紅裏泛着黑，應該是凍的。
“這就是了，你看看吧。”
這句話說完，不光是何樹，就連趙奇水都呆住了。
他們原以爲這個孩子頂多十來歲，竟然就是劉長口中已經十八歲的養子？
這孩子眼神有些呆滯，對劉長的懼怕誰都看的出。
再看他頭頂的斑禿，細細的脖子跟不協調的腦袋比例，明顯是因爲長期營養不良。
趙奇水轉頭看向他們村書記，對方點點頭：“就是這個，叫劉吉。”
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也不能把孩子養成了這樣！如果沒有那個能力，爲什麼要買來孩子？
趙奇水忍住了心中的怒火，看向劉長：“大哥，我跟孩子單獨聊一會兒行嗎？”
他看出有劉長在，這個孩子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很多話都沒法細問。
村書記拉了劉長，還請了蘇家屯的那個老大爺一起進屋，給趙奇水留了機會。
“你叫劉吉是嗎？”趙奇水伸手想拉劉吉的手，劉吉往後一縮，身體貼在了牆上。
趙奇水心裏難受，他不確定這是不是趙巖，因爲這個孩子，已經瘦的沒了人形，十七八歲的年紀，身體發育的跟十歲孩子差不多。
“你別害怕，我有一個兒子，跟你一般大，很小的時候丟了，所以聽說你是被收養的，我就來看看。”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有沒有一點點的印象。”
劉吉還是不說話，眼神從呆滯有了一點點的閃動。
何樹緊忙拿出小汽車跟小衣服：“你看看這些，有沒有印象？”
趙奇水也期盼的看着他，期望他能點點頭，可劉吉卻搖了搖頭，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眼淚卻流了出來。
“我不是。”
這是劉吉說的第一句話，之後，他就默默的流着眼淚，看着何樹手裏的小汽車滿是羨慕。
“你再想想，可能那個時候你年紀太小了，記不住了，你對我，對我有沒有印象？咱們家住在丹河寧江口，那有一座小石頭橋...”
“對了，你喜不喜歡熊貓？爸爸要帶你去看大熊貓，坐大飛機，你還記得嗎？”
趙奇水已經把眼前的孩子當作了自己兒子，不斷的跟他說着以前的事，還拿出照片給他看。
劉吉一邊聽，一邊哭，最後貼着泥牆滑落下去，蹲在地上抱着臉：“我不是...”
“你怎麼知道不是呢？你不着急再想想啊？想不起來也不要緊，我帶你去做親子鑑定。”
趙奇水顫抖着下巴，扶住了劉吉的肩膀，隨着他一同蹲了下去。
“我不是，我記得我爹媽，是他們把我賣了...”
劉吉的話打碎了趙奇水的希望，他大張着嘴，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破爛的泥草房，破爛的院子，兩顆破爛的心在這一刻沒有相合，而是產生了更多了裂痕。
劉吉的身體很差，常年的營養不良讓他極度的虛弱，幾乎哭到昏厥。
劉長出來了，聽到哭聲厭煩的想踢他一腳，隨後又想起還有外人在。
“怎麼樣？是你兒子嗎？”
趙奇水抹了把臉，輕輕搖頭，鬆開了手慢慢站起來。
“不是就走吧。”反正五百塊錢到手，劉長沒什麼損失，他倒是盼着多來幾個這樣找兒子的。
趙奇水又看了眼劉吉，劉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擡起了頭，靜靜的看着趙奇水。
“你既然收養了他，就對他好一點吧。”趙奇水忍不住說了一句，讓劉長頓時翻了臉，把他跟何樹往外趕。
劉吉這時候卻扶着牆站了起來：“叔，你能抱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