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和某人有過約定,要在H市紮根,奮鬥拼搏。
可一切如過眼雲煙消散,連回憶都傷人。
走廊裏的雕花鏡有薄光折入,倒映出他漆黑冷厲的眼,不帶一絲溫度。
紀成宇艱難開口道:“你要離開?”
他以爲江臨深會藉着高考的機會,徹底留在H市,彌補這麼多年來的空缺。
“成宇,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
“你想念哪所大學?我陪你……”
江臨深擡手鬆開大衣鈕釦,懶懶道:“B市吧……”
紀成宇垂下眼眸,終究是壓不住心底的疑惑。
“你是想回大榆村瞧瞧?”
他小心翼翼的瞅着江臨深的臉色,試探着開口。
後者罕見的勾出點溫和笑意,譏諷道:“你覺得我回去了還出得來嗎?”
簡單的一句話,瞬間止住了紀成宇的話頭。
那個地方是不能提起的痛……
……
高考後大家根據自己的評估分數來填報志願。
一切準備就緒,便聽天由命。
千等萬等,終於等到了高考錄取出結果的日子。
眼看着周圍的人漸漸的都收到了好消息,急得林懷東騎着自行車一天到晚去郵局轉悠好幾趟,嘴上都起了燎泡。
而安然還像個沒事人似的在家裏嗑瓜子。
眼看着林懷東又一次空手而歸。
安然掀了掀眼皮:“爸,該來的總會來,你急什麼?”
林懷東脫下大衣,不確定的問道:“然然,你當真報考的是B市大學?”
“當然,服從調配!”
安然擠出一抹假笑,認真道:“要上肯定就上最好的大學!”
即使她只是個吊車尾的成績。
自己的女兒有個幾斤幾兩林懷東心裏自然清楚,他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報個大專也行,何必強求?”
“老傅!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安然聞言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不滿的瞪着林懷東。
後者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將衣服穿上再出去看看。
末了丟下一句“在外面得叫爸爸!”
眼看着林懷東跑了個沒影兒。
安然麻溜兒的爬了起來,在屋裏翻出件碎花襯衣穿上,外面隨意套了件大衣,配合頭上帶的帽子,倒有幾分俏皮的洋氣。
所有男性風格的衣服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安然找了雙方口皮鞋套上,臉上架着墨鏡,這才悠哉悠哉的出了門。
撕去林堯棠的外殼,一切都得重新開始。
這小半年來她蝸居在小小的民居房,左鄰右舍都知道她是個熱心至極的姑娘。
即使如此,任務板上的勤勞值還是少得可憐。
才600多……
這讓她心裏格外的不踏實。
空間裏倒是存了一批答應賣給瘦猴的棉布,如今成了送不出去的舊貨。
眼看着馬上就要開春,安然思忖着去將東西處理了。
B市的黑市她從來沒來過,費了好幾天的功夫才找到地方。
緊挨着工業區,現在對投機倒把也沒那麼嚴了,黑市裏的人越來越多。
除了賣糧食的,還有賣偷偷打來的山貨,險些將供銷社的風頭都搶了去。
安然來過好幾次,早已經瞅準了幾張熟面孔。
黑市裏賣豬肉的那個中年大叔,她已經瞧見三次了,一看就是黑市裏的老油子。
纔剛走到大叔身邊,就聞到一股豬肉味兒,安然壓低了帽檐問道:“叔!你這豬肉咋賣的?”
皮膚黝黑的大叔爽快道:“七毛一斤,俺不要票……”
想着套個近乎,安然笑了笑道:“來一斤……”
大叔動作利落的給她割了塊肥瘦相間的肉,末了又瞅了瞅安然一身的好衣裳,大膽問道:“妹子,我這還有野雞,要不?一隻一塊錢……”
沒啥油水的野雞,骨頭多肉少,比不上豬肉喫香。
安然瞅了瞅對方脹鼓鼓的口袋,眼神微亮。
“叔!你這賣得夠雜啊,挺有經驗的啊!厲害!”
淳樸的人經不起別人的誇讚,大叔憨厚的摸了摸頭,害羞道:“俺們家靠山喫山,就這點兒本事,還得多虧老大賞飯喫!”
安然裝出震驚的樣子道:“這黑市不是隨意買賣嗎?還有老大?”
三言兩語就熟識了起來,大叔指了指在巷子口打盹的年輕男人道:“瞧見了嗎?那是黑市裏的眼睛,要是有啥情況都得管着,是上面的人。”
大叔神神祕祕的伸手指了指。
安然微微眯眼,要是不注意的話,她還以爲那是個醉漢呢。
黑市裏倒是有些門道。
沒捨得辜負大叔的好意,她買了只野雞和豬肉,提着走向巷子口,腳步停在假寐的男人旁邊,輕輕踢了對方一腳。
年輕男人立馬起身,兇惡的姿態在觸及到安然面上的笑容時,陡然轉變了態度。
結結巴巴道:“你,你找事啊?!”
“我找你!”
安然挑了挑眉,就差直接攬住對方的肩膀了,她落落大方道:“你是這裏管事的嗎?我想談筆生意!”
年輕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驀的笑出了聲。
“想買什麼就去裏面買,別來找事!”
說完他壓根沒將安然當回事,自顧自的溜到巷子的另一邊去了。
安然:“……”
要不是今兒穿了裙子,高低得賞這小子兩腳不可!
狗東西!
……
安然回家的時候林懷東都還沒回來,她將大衣掛在架子上,挽起袖子熟稔的將野雞處理後燉在爐子上。
和曬乾的野生菌一起,發出馥郁的香氣。
豬肉焯過水後,用油走一遍,切成片碼在細碎的梅乾菜上面。
上鍋蒸。
半個小時後梅乾菜的氣味就出來了。
林懷東推門而入的時候,本就燦爛的臉龐更是增添了喜氣。
“喲!這是知道我帶着好消息回呢,豐盛的晚飯都安排上了……”
安然垂眸看了眼他手中的錄取通知書,大喇喇道:“喲!我這不是考上了嗎?”
她順手抽過去,得意道:“都說叫你別擔心,我是誰啊……”
隨着通知書的抽出,安然陡然變了臉色。
是B市大學沒錯,可誰能告訴她爲啥換了個專業,還是個冷門得不能再冷門的?
可真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