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橋到淮河的距離。
足以讓安然瞅見了確實是有人跳進了河中。
她的水性好,第一時間就準備脫了舊棉襖下去救人。
抓着河邊的蘆花葉子溜下去,只見河裏一團粉紅色不斷的撲騰,冬日的棉襖極厚,拉扯着那人往下沉。
她嗆了兩口水,將腦袋伸出水面驚慌失措道:“救命啊!救……”
杏仁般的小臉此刻滿是狼狽和害怕,落水的竟然是沈如意!
安然脫到一半的棉襖掛在了腕上,她遲疑了。
林堯棠的悲劇皆是來源於和沈如意在水中的肌膚之親,名聲一落千丈,更是被衆人貶落到塵埃裏。
安然緊咬牙關,她明明處處小心,這件事爲何提前發生了?
打她個措手不及。
河那邊傳來有人談話的聲音。
安然眼中閃過愧疚,將衣服重新穿上,提高聲音叫道:“來人啊!救命!沈知青落水了!!”
立即有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安然鬆了口氣,抓住蘆葦草就準備上岸。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對不起了沈如意,誰還沒一家人呢!她絕對不能出事,否則村裏的流言會逼死她們!
河邊的泥土溼滑,安然的布鞋在爬上去的時候稍顯費勁。
被拉扯緊繃着的蘆葦葉瞬間斷裂。
她瞳孔驟縮,短暫的呼吸之間就因慣性摔進了河中。
安然:“……”
無邊的冷意襲來,岸上的影子依稀可見。
果然是躲不開的宿命嗎?
安然按捺住心底的慌亂,在水下瞅見已經沒了反應的沈如意。
左右已經掉入了水中,安然像條魚兒似的遊了過去,托住沈如意柔軟的腰肢帶着她往石橋下面去。
託剛剛她那一嗓子的福。
此刻淮河上游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
安然壓根不敢露面。
即使她和沈如意有着好幾歲的年齡差,這些村裏的流言也會毀了二人。
藉着蘆葦草的遮擋,安然將沈如意拖到了岸邊,將溼了水的棉襖外套給她解開,按壓兩下胸口,沈如意悠悠轉醒。
冷颼颼的風一吹,差點將安然的鼻涕都給凍下來。
她面色難看道:“如意姐,我這也算是仁至義盡,就先跑一步了,你見諒……”
說完她擡腳就準備往橋上跑。
卻聽見了橋上的人聲。
此時上去豈不是被逮個正着。
安然心裏罵天罵地,萬般無奈之下重新跳進了水中。
準備游到淮河的下游再做打算。
沈如意朦朧的淚眼裏瞧見個藍色的影子,她虛弱道:“堯棠……”
整個人驟然又暈了過去。
匆匆趕過來的人們發現了躺在橋洞下的沈如意,卻沒見着救她的人。
江臨深等人聽聞了沈如意落水的消息,也急急的趕了過來,瞧見被救起來的人,他鬆了口氣道:“這不是被救了嗎?大驚小怪的……”
他甩開被田大奎拽着的手,準備離開。
卻見黃水香幸災落禍道:“不知道是誰救了沈知青?這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的,還不得負責任啊?”
這話一出,岸上圍觀的婦女瞬間交頭接耳。
可惜這次她的如意算盤註定落空。
牛嬸警告般的瞪了她一眼,加重了語氣道:“黃知青多心了,是沈知青自己游上來的!沒人救她!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證……”
今兒大家都在上工,除了那些老弱病殘呆在家裏。
幾乎可以忽略不提。
這話成功的讓江臨深停住了腳步。
沈如意幼時落過水,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絕對不可能自己游上岸。
今兒真的所有人都在上工嗎?
江臨深倏然扭頭,警覺的打量着四周,目光最終鎖定了對面那明顯被踩踏過的蘆葦。
以及邊緣上那並不明顯的鞋印。
某人曾經嘚瑟過,他媽媽做的鞋子最好看,就連花紋底都是獨一無二的。
江臨深的心瞬間揪緊,他環顧四周,並未見着那人的身影。
田大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麼了?真擔心的話要不然去瞧瞧……”
牛嬸和村裏幾個熱心的婦女正將沈如意往知青大院背呢。
江臨深皺眉。
正當田大奎以爲沈如意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這廝擡腳就往淮河下游走去。
田大奎好心提醒道:“如意妹子已經回去了?你往哪兒去?”
江臨深頭也不回道:“散步!”
好吧!合着又是他想多了!
田大奎懊惱的捶了捶額頭,他真是擔心糊塗了。
這深哥是有對象的人,就算沈如意死在他面前估計兩人也不會有什麼故事的。
他剛可真是嘴欠啊!
罪過罪過……
……
冬泳是什麼感覺?
起初是徹骨的寒,透心的涼……
而後是從心臟開始的溫暖與麻木,讓她的動作都開始變得機械。
牙齒上下咯吱咯吱抖。
此刻游到了淮河的下游,水窪處有一片蘆葦蕩。
層層疊疊。
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一般人不會到這個地方來,更何況現在是上工的時間。
安然木着一張臉往岸上爬,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似的沉重。
好歹是擺脫了被沈如意牽連的人生,不算虧。
她慢悠悠的坐起身,將浸滿了水的藍色外套脫下,露出了僅着件襯衣的單薄身軀。
冷風打着旋兒吹過,送來一陣掏心涼。
安然慘白着小臉抖了抖。
正準備在空間裏摸件衣服出來套上,忽然就聽見了細碎的腳步聲。
她慌忙的抓住溼衣服往蘆葦葉後面跑。
只聽見男人咬牙切齒道:“林堯棠!你還想躲……”
她探出溼漉漉的腦袋,只瞧見一臉焦急的江臨深。
兩人冷戰已久,現在碰上更顯尷尬。
安然不自然道:“你怎麼在這兒……”
“沈如意是你救的?怎麼沒趁機狹恩圖報,這不像你啊?”
男人薄涼的聲音帶着諷刺。
“話可不能亂說……”
安然正準備辯解,就見江臨深擡腳而來。
她的一身狼狽被男人收入眼底。
事實勝於雄辯,安然垂眸,想着怎麼將這個謊言圓過去。
錯過了江臨深眼底的害怕和懊惱等一系列複雜的情緒。
他喉頭微梗,低聲道:“你贏了……”
“啊?”
安然沒懂他的意思,剛想追問就被件尚且帶着餘溫的外套給罩住了頭。
江臨深勾了勾脣角,習慣性的罵道:“蠢蛋!”
這場拉鋸戰,終究以他的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