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了很長一段時間,參加的人除了我們幾個以外,還有其他一些神祗官和不認識的陰陽師。真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沒來,不過我也知道,他不是平葵府的人,他沒有義務蹚這渾水。
只是,這個人真的好不合羣啊。
大殿里人不多,清樂大人身邊的女官拿出地圖來鋪在桌面上,我和義既不是神祇官,也不是資歷老的陰陽師,只能湊在那裏遠遠地看,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清樂大人指着地圖上幾個點,說道:“根據玉衡院的占卜,公主殿下目前可能會在這幾個地方。其一,八岡山;其二,新草山花街;其三,永崇川。其中永崇州最爲兇險,需多加小心。”
“怎麼還分出好幾個地方來啊……”曜久大人十分不耐煩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卻被身後的好幾個玉衡院頂着黑眼圈的陰陽師剜了一眼。
所以說占卜真的很困難,真心是個喫力不討好的活兒,做不好的話被旁人說三道四,有苦說不出,瞧這幾個玉衡院的,跟我年紀相仿,卻個個有黑眼圈又身形消瘦。
清樂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說道:“商議決定,永崇川由天璇院負責,八岡山交給天樞院,至於新草山花街,便由瑤光院與天璣院來解決了。天權院與開陽院則會負責輔助其餘人,確保傷亡的人數達到最少,切忌懈怠。至於玉衡院……”清樂說着,看了一眼在一旁打瞌睡的伊藤大人,“注意隨時發現新情況,報告給天權院。”
伊藤大人忽然被點名,擡起頭來:“啊,是。”
曜久大人有些不樂意,捏着下巴盯着地圖,說道:“怎麼還……新草山花街派出去兩個院?明明永崇川纔是最兇險的地方,況且新草山花街還有臥底在那裏藏着……”
臥底?我心裏悄悄地震驚了一下,平葵府還派了臥底嗎?
朝光大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用胳膊輕輕碰了碰菊大人:“小耀,天璣院與瑤光院的人數加起來都還沒有天璇院人多呢。”
曜久大人臉紅着撇過頭去:“我,我當然知道啊……話說你能不能別當着那麼多人叫我小耀啊,惡不噁心。”
“不可以嗎?誒,明明以前還……”
“閉嘴啊你這傢伙!”
看着這兩個人打鬧,先開始放地圖的那女官,似乎是叫近原君,輕輕咳了一嗓子,提高聲音道:“任務一旦開始,各位便不要懈怠。新草山花街美女衆多,還請朝光政大人注意,將目光從美女身上移到任務上。”
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之後清樂大人又簡單地安排了一下,我們這才都散,稍作準備,夜晚動身。
臨走前,我回過頭去看清樂大人,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細緻地觀察她。
那麼嚴肅的一個女性,看上去年紀已經不小,似乎有二十多歲的樣子。身穿女官袿袴,濃色的長袴,跪在地圖邊,髮絲散下。但是臉並沒有塗白,牙齒也沒有塗黑,倒是眉毛拔掉了,儘管是這樣,還是很好看。
只是,這個人十分有壓迫感,嚴肅不說,看着她的眼睛時,甚至還有一點對她的恐懼,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
晌午,我與義,北橋前輩和奈梨子在賀茂神社裏思考對策。
我跪坐着,忽然想起近原君提到的那個臥底,便問道:“所以說……新草山花街的臥底究竟是誰啊?”
義也點點頭:“是啊前輩,我也很好奇。”
北橋前輩思索了一下,說道:“是天權院經過專業訓練的人,在花街當白拍子有十多年了,資歷相當老。“
“十多年的白拍子……哎呀,貓咪?”奈梨子躲在我身邊喃喃,被忽然滾過來的少主嚇了一跳,之後便不敢說話了。
義見着少主來了,笑着把它抱在懷裏狠狠地揉,揉得少主討厭他了,撓了他一下,然後邁着小短腿,撅着小屁股,慢慢悠悠地來到我這裏,往我懷裏一縮,睡覺了。
“白拍子嗎……”
北橋前輩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一下:“榮小姐和清樂小姐商量對策去了,她似乎和那個白拍子是老朋友了,所以清樂小姐纔會派瑤光院和天璣院去新草山花街。”
“這樣啊……前輩見過那位白拍子嗎?”
“不,沒有,具體,還是要等晚上再說呀。”
傍晚時候,我們便出發了。由於瑤光院與天璣院人都不多,於是榮小姐便把兩院內的人分成幾小隊,朝光大人領着其中一隊去新草山的別處,而榮小姐則親自帶着我們幾個去見那位傳說中的白拍子臥底。所謂“我們幾個”,實際上還是我與奈梨子,義,北橋前輩,除此之外還有兩三個我不認識的陰陽師。
我與奈梨子都換上了男裝,準備女扮男裝進去。扎着頭髮,戴着烏帽子,踩着高木屐,穿着男式的和服,低頭跟在大家後面。
雖然我看不見我的臉,但我相信這時候我的臉一定非常紅。
“榮小姐……來這種地方,實在是太……”我抓着榮小姐的袖子,十分不好意思地用寬大的袖子遮住臉。
榮小姐正了一下烏帽子,轉過頭來笑了笑:“嘛嘛,小南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呢,以後這種事情可是經常要做的喲。”
聽到這話,我幾乎崩潰,欲哭無淚:“怎麼這樣……我才十四歲啊,傳出去會被世人笑話的啊。”
北橋前輩笑着彎下腰,看着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正經地問道:“小南這麼在意世人的評說嗎?”
我並沒有注意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只是有些鬱悶地撇開頭不去看他:“那是自然了,誰沒事喜歡被外人說三道四啊,到時候我走在平葵府裏,一堆人指着我說,‘哎呀那個女的經常出入花街’,難道不奇怪嗎?”
“是麼……”
這時,榮小姐清了清嗓子:“各位,到了喲。”
我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又迅速收斂起來,真不想很快就到這裏啊。看着義,他顯然也是第一次來,臉紅得不行,哆哆嗦嗦的,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姐,姐姐……我,我們真的要……要進這種地方嗎……”
榮小姐笑着點了點頭:“不過義不用擔心哦,不會很危險的。”
我一聽這話,心道榮小姐是經常出入這種地方嗎……竟然對這裏如此清楚。而且“不會很危險”是什麼意思,它還有關於安全與否的隱患嗎。
不容我多想,她便拉着我們幾個進去了。奈梨子有些緊張地抓着我的袖子,我雖然也不輕鬆,但還是對她報以微笑,這讓她看上去有些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