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們兩個才終於過了朱雀城。熾熱的感覺褪了下去,慢慢地又開始有些涼嗖嗖了。北橋前輩鬆開他的手,鬆了口氣:“還好沒發生什麼大事。”
“那位大人那麼可怕嗎?”我梳理了一下被他揉亂了的頭髮,和他繼續趕路了。眼看着前面馬上就要到平城京內了,我此時卻一點也不關心那裏,一心只有方纔的朱雀城。
“可以這麼說,那位大人很討厭我。”
“誒?爲什麼?”
“大概是因爲我的氣息很招人討厭吧,是怨靈的氣息啊。”
妖怪有生來爲妖,也有死後化妖的。但怨靈則皆是死後化妖,並且死相極慘,怨念極強,怨念纏繞着妖怪,促使它變成怨靈。
但北橋前輩的樣子,並不像啊。
話說,原來這種氣息就是怨靈啊。那麼我在平葵城遇到的,和前輩氣息相同的大爪子妖怪,也是怨靈了。
“前輩……是怨靈嗎?”
北橋前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在我前面,站在那裏,回頭看着我,眼眸中的太陽稍有黯淡:“我要說是,那你又會如何?懼怕我?“
他這話一出來,我就傻了。
“我不知道,不過,前輩的確沒有傷害過我。雖然我一介女流之輩,不敢奢談此事,但是無論如何,我都相信您。您的眼中,是嚮往生命的光。”
時間彷彿一下子靜止了,唯有風和飄落的楓葉,還在動彈。
北橋前輩驚訝地看着我,許久,他才輕輕笑了一下:“傻丫頭,怎麼和你父親一樣傻呢。”
“誒,爸爸纔不傻……”我鼓着腮幫子反駁。
他輕輕地笑:“哎呀,呈一郎先生,他啊……”
我追上去,他說到一半不說了,嗤嗤地笑着,領着我就走了。
「呈一郎先生啊,當年和你說過一樣的話。」
——北橋君,但是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你的眼中,是嚮往生命的光。
——哪有光向往生命的啊……
——哈哈,就當是個比喻嘛。
我本以爲就在平安京邊上的平城京應當繁榮昌盛,沒想到進城之後,城內卻一片蕭條。大街上很少能看見人,偶爾有幾個小販冒着秋風站在那裏,也不叫賣。婦女不買菜,男人不找活幹,老人不散步,兒童不嬉戲,安靜得仿就像久前經歷了一場浩劫一般,天空都隨着城內的蕭瑟暗淡下來。
“哇啊,前輩,明明就在京城邊,這裏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啊。”我震驚地跟着北橋前輩,像鄉下人進京似的左顧右盼,同時心裏一股子恐懼的感覺悄悄涌上來。
自小便在鬧市區長大的我,真的沒有見過這般景象。倘若義在這裏,相信他定會挨家挨戶敲門,以判斷這城裏有無活人了。
北橋前輩領着矮個子的我,不緊不慢地走着。
“大概是因爲你口中的那人販子妖怪吧。”
我們兩個來到一個賣糕點的鋪子前,前輩拿出不少錢來說要買東西。那小販一見他出手這麼闊綽,趕忙點頭哈腰地給他裝袋。正當我想問他來執行任務,幹嘛喫買的時,他忽然像打聽哪個離奇的怪談故事那樣,湊過去,悄聲問道:“在下和妹妹初到此地,見城內蕭條一片,甚是不解。請問這裏發生了什麼?”
小販裝了不少東西,一邊數錢一邊用帶着關西腔的口音嘆氣道:“哎喲,公子一看便是外地人罷。”
“是呢,我們兄妹倆是從京城來投奔親戚的。”
小販又說道:“哎呀,這平安京與平城京中間,頂多就夾着個朱雀城,哪能叫投奔呢?咱個也是外地人來找活幹啊。咱跟你講啊,最近這城裏可不太平,據說更時會有妖怪出來抓小孩兒呢,家裏人都不敢讓孩子出來啦,連男人都窩在家裏,害怕着呢。”
我立馬露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問道:“妖怪?”
“是啊,這妖怪可厲害着呢,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你小孩給偷走吃了。雖說前段日子有一幫子武士說要去殺了那妖怪吧,可壓根兒就沒人能動彈它。去的那幾個武士,都找不到影兒。”
我問道:“找不到影兒?是……沒能找到妖怪嗎?”
“是啊,哎,這是造了什麼孽喲。武士靠不住,最後百姓們上書平葵府,希望陰陽寮能出面解決吶,這半個月了,也沒個陰陽師來,這平城京之後可怎麼辦啊……來公子,您接好。”小販說着,把手裏的糕點遞給北橋前輩,他接過糕點,若有所思。
“怎麼了嗎?”我問道。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如果這妖怪抓孩子並不是爲了喫掉以填飽肚子,”前輩說道,“那麼他在這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實際上,平城京的景色還是很美的。放眼望去,周圍的建築皆是唐風,街上一地金黃燦紅的樹葉,在夕陽之下散了一地碎金一般。獨屬於秋天的一派雖有些蕭瑟,卻寒冷中透着一絲絲溫暖。
“北橋前輩。”
“嗯?”
“天快黑了。”
前輩默默地點了點頭。因爲打聽到妖怪常常夜間出沒,於是我們兩個便決定晚上不休息,乾脆在城裏遊蕩,以守株待兔的形式等着那抓小孩的妖怪出來。但考慮到此辦法的機率太小,也就只能主動出擊,前輩看天還未黑,夕陽還掛在樹上,便與我分頭行動。
於是我獨自一人在城裏閒逛,一邊找妖怪,一邊欣賞美景。這樣的秋天景象,讓人不禁感到悲傷。
不知不覺,周圍的房子漸漸變少了,我來到一座神祠前,這裏種滿了楓樹,變紅的楓葉撲刷刷地落到地上,鋪了厚厚的好幾層。
真美。
神祠已經荒廢了,看着夕陽漸漸下落,我剛打算回去,卻看見不遠處有一個鞦韆,鞦韆上正坐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坐在那裏晃啊晃,笑得很開心。
楓葉不斷地落下,我看着小男孩那麼高興,自己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看着這幅歲月靜好的景象,一切就像畫一樣。
似乎是注意到我了,小男孩停下鞦韆,看着我,問道:“姐姐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麼呢?聽說這裏最近有喫人的妖怪哦,姐姐不害怕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怕哦,我是陰陽師。倒是你啊,在這裏纔是最危險的呢。”
“我不怕妖怪,我可厲害了,妖怪見了我都掉頭跑。”男孩天真無邪地笑。孩子的笑總是最單純,最能讓人安心的,雖然這孩子有點過於單純了,但總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