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早早地,榮小姐就帶着我和義一起去了平葵府的通行考場地。聽她說,今年的通行不論難度如何,對我和義來說都不會是太困難的。雖然可能只是鼓舞士氣的一句話,但我還是願意相信她。
考試的場地是一個廢棄的小城,據說這裏原先鬧過瘟疫,後來裏面的人全死了。由於陰氣夠重,陰陽寮的人就把這裏收拾出來,專門用來考覈平葵府的陰陽師,因此這裏被稱爲平葵城。
平葵城外面被圍牆圍起來了,看不到裏面的樣子。總之那天就是天氣陰沉,感覺隨時要下起大雨,或者會馬上起霧。透過牆縫,隱約可以看見裏面的碎石爛瓦。來參加通行的人對比初試,已經不多了,七大神祗官這次只到了四位,賀茂榮,朝光政,竹內瀅禾下,還有菊曜久。我努力地嘗試記住他們的名字和臉,可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氣很陰,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這時,我注意到不遠處,朝光大人正對着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女孩說這什麼,說完又不放心,拍拍她的頭,同樣的話重複好幾遍。無非就是什麼“打不過就退出,不要逞能”“盡力而爲,你已經很棒了”“不要緊張,這次不行還有下一次”之類的話。
女孩長得很矮,起碼要比我矮半個腦袋。眼神空空的,卻又十分清澈,讓人一瞬間感覺很清涼。她的髮尾,劉海還有鬢角都剪得很粗糙,甚至有些醜。她頭上戴着的蝴蝶結、袖子的末端,還有裙子的角兒上,都掛着一個鈴鐺,每動一下,就會發出清脆的聲音。不過,我很快就又把視線從她身上挪開了。
這一次真先生沒來,是榮小姐和北橋前輩來送我和義的。
她走過去,笑着和朝光大人打招呼:“啊啦,政大人,今天天氣真不錯啊。”
朝光大人回過頭莞爾一笑:“是啊,真不錯呢。”
我估計朝光大人的內心此時應該是:“你哪隻眼睛看見今天天氣很不錯了?”
這時,榮小姐把狡猾的目光投向了朝光大人身邊的小女孩:“誒?奈梨子也來了呀,都長這麼大了啊,真漂亮。”
那個個子不高的女孩似乎很害怕生人,便躲在朝光大人的身後。明明看起來已經十四歲了,卻還是像一個小孩子一樣。
“誒,南止,你知道嗎,我聽人說那個女孩是朝光大人的妹妹,奈梨子,可內向了。”義走在我身邊對我道。
“……你哪來的這麼多消息。”
“我聽姐姐說的嘛。”
我正要回話,一個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拍拍手,說道:“大家,差不多馬上就要到入場時間了。”男子戴着的狐狸面具是全面的,遮擋住了整張臉,銀色的長髮飄着,看不見表情,也看不見眼神。
或許是受梓原家能力的影響,我擅長觀察人們的眼睛,從眼神便可以看出這個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只是,像浮世那樣的眯眯眼,以及這個男子這樣戴着面具的,我什麼也看不到。
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他的聲音和語氣很溫柔,讓人不禁安心,大概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吧。
“義,那個人是竹內大人?”我轉過頭,和站在我身邊的義說道。
“對啊,你才知道嗎?他就是開陽院的竹內瀅禾下啊。”
“他爲什麼要戴面具?”
義似乎也不知道,便轉過頭問北橋前輩:“前輩,竹內大人爲什麼要戴着面具啊?”
北橋前輩擺了擺手:“聽聞他是狐怪哦。”
“真是個很不可靠的理由……”
竹內大人又說了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項,再三叮囑我們“無需擔憂,開陽院的人隨時會在平葵城內走動,幫助各位”後,便從遠處跑過來一個短髮少年,把平葵城的大門拉開了。
義拉住我的袖子,激動得差點蹦起來,指着那個打開大門之後對着竹內大人罵罵咧咧的少年說道:“哇!是曜久大人誒!南止你快看是曜久大人!”
“那天初試的時候你不是見過他了嗎,激動什麼啊。”
“那天我困得要死了好嘛!哇曜久大人他太帥了!一隻手就把門拉開了!”
什麼人啊……
在幾位神祇官的監視下,我們好幾十百考生,安安靜靜地往鎮子裏面走,不敢吱聲。
我跟在義的後面,他經過曜久大人身邊的時候,還悄悄看了他一眼,少年也瞥了他一眼,那一眼讓他一下子興奮起來了,但是又不敢說話,只能乖乖地繼續走。
竹內大人似乎看了吉村清六道一眼,但他戴着面具,我不是特別能確定。
我大概看了看,我們幾個來參加初試的,女孩子除了我和奈梨子,幾乎沒有多少了。屬實慘淡。
天空陰沉沉的,有些悶得喘不上來氣。
當隊伍最後一個人走進城裏的時候,大門轟然關上了。我猛地回頭,看着斑駁的大門和石牆,忽然有些想回去。我下意識喊了義一聲,他聽見我叫他,轉頭看着我:“沒事,不怕,有我呢。”
確認了身邊有認識的人我就放心了,於是轉頭環顧四周。平葵城內十分破爛,四處都有燒焦的痕跡,角落裏還有陳舊的血跡,甚至有的地方還能夠見到白花花的骨頭。城裏的房子都已經被破壞了,歲月腐蝕着城鎮。在房間的牆壁上,還能看見成羣的螞蟻。儘管是這樣,但還是不難看出它曾經的輝煌。
僅僅一場瘟疫能讓它變成這樣。
奈梨子也是女孩子,還挺可愛的,看上去很好相處,所以我想叫她一起走。而當我叫她的時候,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卻臉一紅,慌慌張張地跑到遠處,又轉過頭來看着我。
“她好奇怪啊……她叫奈梨子是吧?誒,那個頭髮怎麼會修剪得這麼醜啊,朝光大人沒想過給她修一修嗎。”義探頭看着她,露出憐憫的神情。
“喂,你真的夠了……”這麼內向的一個孩子,放着她一個人走真的沒問題嗎?雖然她和我同齡,都是十四歲,但是她看起來實在是太弱了,於是我也不禁把她當成孩子來看待。
剛進城,一羣人就全散了,現在這裏只剩下我和義,還有站在不遠處的奈梨子了。
“咱們也走吧,要殺掉不少妖怪才能離開呢,少說也得在這裏待上個三四幾天。”義這個時候一下子靠譜起來了,聲音低沉了好多,總算是有這個年齡的樣子了。他轉身要走,我卻待在原地,回過頭看着奈梨子。她站在不遠處,躲在一根柱子後面,露出一個腦袋,偷偷地看我們,神情很害怕的樣子。
“那個,朝光小姐……”我試探着叫着奈梨子,義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