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陵的手往下探,摸到了薄薄的一頁紙。
“你隔着裏衣放就行,怎麼貼着肉放。”阮陵把紙拿出來,話音未落,她便把紙又塞回了他的衣服裏,緊緊地掩住。
“我若不貼肉放,用層層衣服掩住,還沒出戶部衙門就被發現了。”安陽驍摁住她的手,呼吸漸急:“你說,難道戶部裏面也有鬼醫宮的人?”
“我先瞧瞧。”阮陵想了想,扒開他的衣服,把臉伸進去看。
就是那種金光閃閃的蝴蝶粉末,去鎖骨潭時發現的!
那紙貼在他的小腹上,正閃着微光。
“官員出京,有兩次登記。一次是說明要去的地方,二是回來覈銷。去的那張紙,並未有粉末,而回來覈銷的有。這說明,他去的那地方有那種蝴蝶。”安陽驍低低地說道。
“但這和鎖骨潭的金粉略有不同,鎖骨潭山上的猛虎異獸都是多年前特意放入山林的,爲的就是阻攔人們上山。這些東西有自己原本的故鄉。”阮陵小聲說道。
“哦?那目標就更明確了,找到這種蝴蝶原本生長的地方。”安陽驍說道。
“別動別動,我聞聞這味兒。”阮陵摁住他的手,小腦袋又往他衣服裏鑽了一點。
“什麼味兒?”安陽驍小聲問道。
“書墨的氣味,還有……”阮陵吸了吸鼻子,小聲說道:“這蝶粉的氣味確實與鎖骨潭的不一樣,蝶也是食花露的,這花香是……野槐花。”
“野槐花?很常見哪。”安陽驍說道。
“我突然覺得,他可能去的就是很常見的地方,這樣別人纔不會懷疑啊。”
“若如此一顆古樹長於常見的地方,不是很快就被人發現了?”
二人對視了片刻,異口同聲地說道:“地中地。”
那片尋常的山林裏,一定是有一個不尋常的地方。而那裏,就是畫中龍血樹生長的地方!阮陵甚至可以想像到那裏的美景——
月下龍血樹,蝶繞月光舞,尋常酒三巡,翩翩入夢來。
“你會寫詩了。”安陽驍笑了起來。
“古書裏的。”阮陵嘆氣,拍着額頭說道:“我這裏面沒裝什麼詩,裝的全是藥。”
“都好,能記住詩就很了不起!”安陽驍說道。
他的神情非常認真,就像是在誇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阮陵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給他整理好了衣袍,小聲說道:“我今天看到大國師了,一半魔,一半神,他真比傳聞中的還要出挑。”
“好看?”安陽驍問道。
“讓人畏懼。”阮陵擰擰眉,小聲說道:“我可從來沒有畏懼過什麼人,但是對他,我卻很畏懼。”
有一種畏懼,叫做天生血脈壓制。阮陵現在都懷疑他是不是小十一的親爹,不然的話,她怎麼會害怕那個男人?她是誰啊,不怕神不怕鬼的阮陵啊!
“還好。”安陽驍點頭。
“什麼叫還好。”阮陵不解地問道。
“不是欣賞。”安陽驍說道。
“拜託,哪來這麼多人值得我欣賞。”阮陵白他一眼,轉身往巷子外走去:“回吧,說不定陳璟玥也解出詩裏的謎題了。我要搶先一步……”
阮陵隱隱有種預感,那棵龍血樹就是一切謎題的答案!
“搶先什麼?”安陽驍問道。
搶在皇帝動手之前,找到叛徒,然後殺了狗皇帝!
……
皇宮後花園。
皇帝正與林家千金對弈。
他興致勃勃地握着棋子,觀望一圈後,棋子落到了棋盤上。
林家千金攥着帕子,輕輕地搖了搖頭,把手裏的棋子放回了棋簍裏,手指沾了水在石桌上寫了三個字:你輸了。
皇帝怔了一下,趴到石桌上看棋局。
林家千金雙眸含愁地搖了搖頭,用帕子擦掉了石桌上的水漬,起身就走。
“誒,誒,朕哪裏輸了。”皇帝擡頭叫她,但她頭也不回,越走越快。皇帝很是不悅,刷地一下,把棋子全掃落到地上。
“皇上,大國師來了。”高長生湊近來,小聲說道:“看他的樣子,倒是在鎖骨潭過得滋潤,沒受什麼罪。”
皇帝轉過頭,看着緩步而來的大國師,嘴角抿了抿。
“見過陛下。”大國師站定了,朝皇帝拱手行禮。
“大國師,別來無恙。”皇帝不冷不熱地說着,端起了茶碗抿了口茶。
“還好。”大國師笑笑,擡步走近了石桌,眸子低下,看着那盤殘局說道:“這棋下得妙。”
“朕輸了。”皇帝抖了抖袖子,說道:“來,你來下。”
大國師輕撩衣襬,在皇帝對面坐下,將棋盤上的殘子,一枚一枚地放回棋簍。高長生見着,朝着小太監們遞了個眼色,把滾落得到處都是的棋子撿了回來。
二人很快就擺開了棋局,皇帝步步殺招,凌厲狠快。
大國師步步爲營,見招拆招。
許久後,棋局平了。
“大國師棋藝見長,莫非在鎖骨潭日日練習?”高長生不陰不陽地說道。
“胸中有棋罷了。”大國師笑笑,低聲道:“皇上詔臣回京,是爲了藥吧。”
皇帝哼了一聲,說道:“你既回來了,還是回北星宮,把煉丹房打開。”
“是。”大國師點頭,又道:“皇上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
“皇上新得一美人兒,封了明珠貴人,貴人口不能言,卻是冰雪聰明,文雅超俗。”高長生立刻說道。
“原來如此。”大國師嘴角勾起了一抹淺笑,玉般的指尖捏着棋子,輕輕地放回棋簍。
“大國師今日見過驍王妃了。”高豫在一邊彎了彎腰,小聲說道。
“哦?如何啊?”高長生擡了擡耷拉的眼皮子,盯住了大國師。
“是個有趣的小女孩兒。”大國師手指在棋簍裏撥弄了兩個,笑了:“她把霽王痛罵了一頓,說他不爲民作主,不體恤百姓。”
“她罵霽王?真是越來越張狂了。”皇帝眼裏精光一閃,嘴裏卻沒有責備的意思。
“皇上,她就是張狂。”高長生馬上說道。
“兩個張狂的人,倒也很配。”皇帝話鋒一轉,盯着大國師的眼睛說道:“不過,你不覺得她長得與冷院那個小西魏小公主一模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