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樛聽着兒子楊庶口中的描述,心裏似乎有些動容,方纔對多事之秋的忌憚也減緩了幾分。
“咳咳,庶兒啊,既然那玻璃鏡子當真有玄妙之處,那倒是不妨想方設法取之……”
楊樛白眉一橫,口邊話語低沉,囑咐道:“庶兒,只是你要記住不可惹得太大的亂子,若是尋常的小門小戶,爲父自當保你……
“爲父尚且不知,你所說的那打造玻璃鏡子之人,是何許人也啊?”
楊庶見父親楊樛已然答應,頓時心花怒放,隨口說道:“爹您就不用擔憂了,孩兒都心裏有數,那臭小子不過是個工籍的賤民,在城裏開設木工作坊的,不足爲慮。
“至於那小子身邊那個小賤人吧,倒是像有些來頭,不過也不是什麼高門大院的達官貴人,好像是田泰的女兒,兒子略施小計就能弄來,嘿嘿……”
楊樛聞聲則顯得有些憂愁,擰眉道:“田泰?哪個田泰?庶兒你莫不是說的那個平準令田泰吧?”
楊樛身襲大秦的五大夫之爵,自然對朝堂之上的大小官吏有所瞭然,此刻兒子楊庶一提到田泰的名字,楊樛便已然想到。
楊樛轉而又嘆息道:“慢着,現在那田泰好像已經不是平準令了,前些時日那田泰已經升任太倉丞了!
“如此步步高昇之人,想必背後勢必是有高人相助啊,庶兒,你想動手可得思量清楚啊!
“而且那田泰之父乃是廷尉署獄丞田奉,田家乃是官宦之家,豈可如此平白欺辱?”
楊樛正語重心長地奉勸着,楊庶卻滿臉邪笑,小聲說道:“爹啊,那玻璃鏡子可是難得的寶貝啊,若是咱們楊家能將此佔爲己有,往後只需在咸陽城裏兜售……
“家財萬貫豈不是一夕之間可得也?孩兒可拿性命起誓,那玻璃鏡子乃是孩兒親眼所見,絕非尋常物什,定能成驚世駭俗之品啊!爹!”
楊庶這下說得慷慨激昂,楊樛登時內心波動不已,才低聲細語地說道:“那,那那那……
“那庶兒你可一定要當心,出了什麼亂子一定要着人來告知爲父。
“也罷,那田泰不過是個小小的太倉丞,老夫有何懼之?去吧,庶兒你記住,這可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不可再胡作非爲了……
“現如今不比往昔啊,正是朝局紛亂的多事之秋……”
楊庶聽到這立馬歡喜起來,歡呼雀躍着便朝廳房下奔走而去。
“孩兒明白,多謝爹,爹您就放心吧,孩兒速去速回,絕不會出任何事端的!”
……
趙家宅邸。
府邸門前的長街上,正停着一輛雕制精美的馬車。
駕車的馭手似乎在長久等候着,車駕的軒軾旁則是立着趙始和媚珠夫婦兩人。
趙始朝宅邸的大門處招招手,喚道:“誕兒妹妹,快來登車啊,咱們不是說好要到城中去探查探查嗎?”
一旁的媚珠也嬌聲呼喚着,“是啊,誕兒妹妹,怎麼又不走了呢?走吧,出去透透氣散散心也是好的呀!”
不多時,只見趙堯和趙誕兒兄妹二人剛好從宅邸中步出。
趙誕兒好像心情舒緩了不少,莞爾一笑,道:“大哥,媚珠嫂子,咱們還是不乘車了,就暫且步行吧。
“一來可以遊賞長街熱鬧繁華之景,二來咱們也好仔細瞧瞧京師風貌,知曉民狀纔可行接下來的籌劃……”
趙始和媚珠聞聲也只得應下,“既然誕兒妹妹都說了,那就依你把。”
“去!將馬車駛回廄中!”趙始令馭手駕車離去。
隨即趙始、媚珠、趙堯和趙誕兒四人便並身在長街上行着,大有邊遊邊賞的心情。
四人慢步而走着,沒過多,便被那城牆角落傳來的喧譁聲吸引住了。
看去則是一處施捨粥米的棚子,正有僕從在當中嚴謹派發着,四下裏圍着一大羣衣衫襤褸的乞丐。
這些窮苦人們領到施捨的粥米,朔風呼嘯之下,手捧着溫暖的熱粥,臉上的確映現上了滿意欣然的笑意。
佈滿泥塵的臉龐上雖然飽經滄桑,但是這些窮苦人們還是對施捨粥米的人家感激不盡,不少乞丐在喝完粥米後還意猶未盡地舔着碗沿。
更有不少乞丐們激動得熱淚盈眶,哀嚎涕零起來。
“真是老天開眼啊!”
“原本以爲俺這條賤名就要餓死在此地了!”
“小的磕頭了,小的給你們磕頭了啊!”
離得不遠處,趙始、媚珠、趙堯和趙誕兒四人看着這番施捨粥米的場景,顯得很是欣慰。
趙始低聲笑着,感嘆道:“哎呀呀,還得是萬事依靠咱們誕兒妹妹啊!要不是誕兒妹妹想出了這個辦法,咱們能贏得這些窮苦流民的讚美嗎?”
媚珠也歡喜道:“正是,往後等到時機一到,咱們這是在默默積蓄民意啊,等到真出了什麼事,咱們再將這施捨粥米一事揭露出來,到時候得有多少人對咱們趙家感激涕零啊!”
趙誕兒聽着趙始和媚珠的誇讚,並未表現得居功自傲,而是淡淡地說道:“大哥,媚珠嫂子,你們莫要太過激動,這也只是權宜之計,沒有辦法的辦法……
“閉門謝客是爲了解除咱們趙家結黨營私的嫌疑,而散家財接濟窮苦百姓則是爲了安身保命,還是不要聲張爲好……”
趙堯聽罷則滿意地點着頭,道:“誕兒妹妹真是聰明伶俐,爲咱們趙家謀得了難得的出路啊!”
“大哥,媚珠嫂子,你們就莫要多言了,好生聽從誕兒妹妹的,不會出什麼麻煩。”
趙堯隨後又道:“既然來了,那我去就去看看粥棚那裏還有什麼要安排的,大哥,媚珠嫂子,你們帶誕兒妹妹先逛着。”
說罷,趙堯便急匆匆地朝粥棚的方向走去。
這施捨粥米的棚子正是趙家散家財而開設,在京師咸陽設有不少,爲的正是積蓄民意,以備不時之需。
趙堯此刻剛要前往粥棚查看,忽而餘光裏閃過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彷彿在眼前之飄然一動,趙堯頓時腦海裏升騰出記憶猶新的感覺來。
嗯?
剛纔那是何人?
趙堯眉頭一皺,回頭便探查過去。
只見在不遠處的長街巷落裏,商肆兩側的正當中,正立着一位器宇軒昂,儀容俊逸的少年。
那少年可謂是溫潤如玉,正閒庭信步地遊賞着,單手抵在腰關,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一間商肆。
“那,那是秦風?”
趙堯見狀,仔細辨認了一番,立馬下意識自言自語起來。
“沒錯,就是他,秦風那小子怎麼會在這裏,而且他身邊隨行的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