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樛皺着白眉望着府僕,那府僕只低垂着腦袋,顫顫巍巍地說道:“回老爺,少爺他先前在九峻山遊賞時,發現了一處莊園當中正在打造鏡子。
“少爺他對那鏡子頗爲有意,特命小的們好生盯着……”
楊樛這下聽得更是雲裏霧裏,立馬厲聲呵斥道:“什麼鏡子不鏡子的,不就是尋常女眷梳妝的器物,有什麼好有意的?
“你們是做什麼喫的?也不勸着點庶兒!尋常的銅鏡哪裏不能購得,非得去搶旁人家的?”
楊樛此刻正被趙堯的囑咐弄得心煩意亂,一心只想在當下這個多事之秋少些動靜,便想着先把自己那個愛惹是生非的兒子楊庶帶回府上。
僕從卻道:“老爺,您有所不知啊,少爺他看上的鏡子可不是尋常的銅鏡啊,那鏡子而是叫做玻璃鏡子,通透無比,簡直比白玉還要明亮呢啊!”
“而且,而且……”僕從說罷顯得有些猶豫,吞吞吐吐起來。
楊樛立馬厲聲呵斥道:“說!而且什麼?再藏着掖着,老夫非得把你的狗頭錘到你的狗肚子裏去!”
僕從點頭哈腰,道:“回老爺,而且少爺他好像對那打造銅鏡的姑娘有些上心了,正派人打探着呢,小的怕出什麼事,便前來稟告老爺,老爺,您看這事……”
楊樛一聽到這便是愁容滿面起來。
這個兔崽子,還要生出什麼禍端不成?
“你,速速去,把庶兒給老夫帶回來!萬萬不可延誤!現在就去!”
楊樛斥責吩咐之下,那僕從連連叩首,連滾帶爬地朝堂下奔走而去。
“老爺吩咐……小的遵命……”
……
咸陽長街上。
秦風和田璧君兩人仍舊對背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正互相依偎着四處閒逛着。
兩人彷彿是剛剛墜入愛河的情侶一般,邊打量着長久兩側的商肆,邊談笑風生着,郎才女貌並身而走的場景引得不少行人側目。
而在其後的不遠處,楊庶則已領着僕從回來,正眯縫着眼睫,不懷好意地盯着秦風和田璧君兩人。
“怎麼樣了?都給老子打探清楚了嗎?”楊庶喚來身旁的僕從,低聲問詢道。
僕從不敢耽擱,急忙回道:“回少爺,小的也不知道打探得是否準確,只是聽那九峻山的人說,那位郎君是個工籍之人,開設木工作坊的。”
楊庶聞聲心裏頓時放下了心,不屑地笑道:“哈哈哈哈,老子還當是誰呢,看着倒是有些器宇,還以爲是哪家達官貴人的少爺,看來是老子想多了……
“一個小小的工籍賤民,不足爲慮,莫說老子把他打造的那些玻璃鏡子據爲己有,就算是把他身邊那個美如天仙的姑娘弄到手,他又能奈我何?”
楊庶咧着嘴,心裏早已做起了邪惡的盤算,隨即朝身旁的僕從問道:“哎,那小子身旁的姑娘呢?可打聽到是什麼來歷了?”
僕從又道:“那姑娘是田家的,正是剛剛晉升的太倉丞田泰之女。”
楊庶一聽,顯得有些猶豫。
楊庶雖然生性紈絝,但是畢竟是官宦之家,對於京師中大小官吏也算有所耳聞。
太倉丞田泰一夜之間從平準令的任上晉升而上,當時在朝局上也算一樁奇事。
而且田泰之父田奉現如今還官拜廷尉署獄丞,這田家雖然不如自己楊家權勢滔天,可畢竟也是大秦官吏,自己還倒真不好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其下手……
楊庶此刻已經自認爲弄清了秦風和田璧君兩人的身份來歷,正盤算着該如何行事時,忽而身旁快步走來一個府僕。
那府僕喘着粗氣,一來便朝楊庶說道:“少爺啊,老爺有命,命你速速回府,說有要事叮囑你啊!”
楊庶聽罷雖有些不悅,但是現在畢竟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楊庶也不好造次,便也只得先行離去,再做打算。
……
楊家宅邸。
楊樛聽府僕說了自己兒子楊庶所作所爲,心中的擔憂愈發濃烈起來。
現在的確正是多事之秋,歲首時令已然幾乎過去,而後便是公子皇孫們各自離開京師咸陽,趕赴各地行省擔任監察之責的時日了……
在公子皇孫們臨行前,當今皇帝陛下勢必要再籌備一次盛筵,一來是爲了告知文武羣臣,二來則勢必要透露些許風聲出來了,尤其是關於那個虛選已久的位置……
畢竟東巡之事已然擱置,何時會重新啓用遙遙無期,而十八公子胡亥也即將離開蘭池別苑,趕赴九江擔當監察之責。
楊樛對公子皇孫們的依附雖然並無心緒,但是現在已經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擺脫出諸公子皇孫奪嫡和黨爭的態勢了……
自從長公子扶蘇被髮配上郡之後,朝中局勢早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文武羣臣多有扶持少公子嬴子昭者,也有不少對始皇帝喜愛的十八公子胡亥青睞者。
楊樛也曾跟隨趙家,一同對十八公子胡亥有所依附,尤其是因爲趙家女兒趙吹鸞被納爲胡亥愛姬之後,楊樛便一心覺得只有好生依附趙家,輔佐十八公子胡亥,自己楊家纔能有昌盛之日。
楊樛知道自己這個五大夫的爵祿是因爲當年在琅琊郡頌讚皇帝的從龍之功,可是在當下之局勢,若是沒有公子皇孫爲倚仗,豈能輕易在朝局中存活下去?
楊樛正心思繁亂地思忖着,忽而便聽見了兒子楊庶毫不在意的話語傳來。
“爹,爹!我回來了!爹,您老人家又有什麼吩咐啊?非得讓我現在回來啊!”
楊庶在府僕的陪伴下大搖大擺而來,滿臉的不耐煩。
楊樛一看見楊庶氣就不打一處來,一臉嫌棄,斥責道:“混賬!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這個兔崽子居然還敢在外頭給老夫惹是生非!
“你是非要把咱們楊家害得家破人亡,老夫苦心積攢下來的基業都敗光不成嗎?”楊樛氣得吹鬍子瞪眼。
楊庶卻絲毫不在意,咧着嘴笑着,道:“嘿嘿,爹您老人家別生氣啊,再氣壞了身子,實不相瞞,兒子是看中了那小賤人打造的玻璃鏡子了。”
“一個平平無奇的鏡子有什麼好看上的?你小子怕是浪蕩傻了吧?”楊樛拂袖怒道。
楊庶則道:“哎,爹您這就不知道了,那鏡子可不是尋常的銅鏡,而是通體透亮的玻璃鏡子啊,兒子親眼所見,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爹啊,若是兒子能把那玻璃鏡子佔爲己有,而後將此工藝握在手中,將來咱們楊家豈不是要賺得盆滿鉢滿了?”
楊庶湊上前去,拽了拽父親楊樛的袍袖,楊樛聞聲略微有些動容。
楊庶繼續道:“而且吧,那打造玻璃鏡子的小賤人生得花容月貌,兒子看上她了,嘿嘿……
“爹啊,兒子給咱們楊家想了這麼個生財的主意,爹您賞兒子納個妾,兒子這個要求不高吧?”
楊樛緊皺的眉頭似乎有些鬆動,看着一臉壞笑的兒子楊庶,楊樛沉聲說着。
“庶兒,你說的那玻璃鏡子,當真有那般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