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苛正傻傻地望着趙佗,滿心疑惑。
這個曾爲大秦立下不世功勳的將軍,連年鎮守嶺南近乎成爲南疆之主的人物,居然會對一個白身的無名之輩如此恭敬?
“混賬!還不快快行禮給秦郎君賠罪?”
周苛還沉浸在滿心疑慮之中,下一秒就被趙佗的嚴厲呵斥驚醒。
“趙,趙將軍,屬,屬下……”
周苛還從來沒有見過趙佗如此暴怒,頓時有些驚慌失措,語調也變得結結巴巴。
秦風看着趙佗滿臉的慍色,內心也有些不解。
趙佗的脾氣還有這麼好怒啊?這麼一點小事,不就是周苛大人少了些禮數嘛,這樣火冒三丈合適嗎?
秦風略微一想,似乎也能想到趙佗如此行徑的緣由。
不過是趙佗想當着自己的面好好懲治懲治周苛,想以此來博得自己的好感,這樣往後在趙龍趙老伯的面前,自己也能幫趙佗接洽幾分。
畢竟趙老伯可是京畿衙門裏的高官,在始皇帝的御前也都是能說得上話的……
周苛見趙佗狠狠瞪過來,眼神中沒有一絲緩和的意思,周苛不敢耽擱,只能不情願地朝秦風一打拱。
“這位郎君,方纔是本官失禮了,還請郎君見諒。”周苛彆着腦袋,臉上有些不耐煩。
秦風見狀卻絲毫不怪,趕忙上前攙扶起周苛,道:“周大人快快請起,在下一介草民,哪裏受得起周大人如此大禮,周大人爲國爲民,當爲吏之典範,在下仰慕已久啊!”
秦風一想到周苛忠勇有嘉,可歌可泣的事蹟,內心就動容不已,言語中也多了幾分敬佩之意。
周苛見狀有些疑惑,但是也來不及仔細追究,便聽見趙佗沉聲問道:“行了,秦郎君既已恕你之罪,你便起身吧,說吧,你此番前來所爲何事啊?”
周苛反應過來,急忙朝趙佗拱手錶奏道:“趙將軍,屬下此來是爲民請願,如今又到了我泗水郡徭役之期,郡中刑徒皆已清點,只是子民百姓之中,還有些許力役、軍役和雜役尚未備齊。”
周苛一邊爲難地說着,一邊瞥眼觀察着趙佗臉上的表情。
見趙佗沒有什麼不悅的反應,周苛才繼續說道:“眼下已臨近歲首時令,子民百信多思團圓之聚,徭役之選實難湊齊啊,此事頗爲棘手,非常人所能理之。
“恰逢趙將軍進京,郡監知曉屬下曾有幸位列趙將軍麾下,特命屬下前來求救於趙將軍,懇請趙將軍看在我泗水子民勞苦可憐的份上,役期予以延緩啊!”
周苛說得動容至極,雙眼已經開始泛紅,渾濁的熱淚不斷在眼眶中打着轉。
秦風站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中也頓時陷入了沉思。
泗水郡……徭役……
慢着,泗水郡不正是劉邦所在之地嗎?
當初秦滅楚國時,在楚地的舊地上設立了泗水郡,劉邦也正是在泗水成爲了秦吏泗水一亭長。
“周大人,你們泗水郡是不是有一位姓劉名邦的亭長?”秦風趕忙問道。
周苛訝異着道:“劉邦?倒是有這麼一個人,此人在亭長任上常戲弄縣廷官吏,又愛酒好色,庸碌之輩罷了,不值一提。”
秦風聽着周苛的話語,內心竊笑着。
周苛大人啊,您忠義無雙,但是您現在的眼光可是不怎麼樣啊!
劉邦可不僅僅愛酒好色,他其實心有大志着吶,過段時間秦始皇東巡時經過泗水郡,劉邦看見始皇帝的車駕,可是要發出那一句“大丈夫當如是也”的千古之嘆!
哎等一下,始皇帝東巡?
秦風正內心感慨着,忽而想到先前自己已經通過趙老伯提醒了始皇帝,如今始皇帝的東巡已然擱置了!
那也就是說,劉邦接下來不會在泗水看到始皇帝的車駕鑾輿,沒準劉邦心裏的志向就此改變了未可知啊!
秦風忽而感覺到細枝末節改變歷史的趣味性了。
有意思……
秦風嘴角微微上揚。
但是周苛剛纔提到了泗水郡繁重的徭役,看來就算劉邦的志向沒那麼遠大了,但是劉邦作爲泗水亭長押送徒役去驪山的事好像還是板上釘釘的!
接下來就是驪山徒役半路逃走不少,劉邦在豐邑的水澤地將徒役盡數遣散,帶着幾十個壯士逃匿到芒碭山落草去了。
往後便是劉邦號赤帝斬白蛇,自稱沛公起兵反叛了……
若是歷史的發展依舊按照這個流程,那過不了多久,還有陳勝吳廣在大澤鄉造反,割據陳郡建立張楚。
陳勝吳廣一個是陽城人一個是陽夏人,都在陳郡附近,距泗水郡也不算遠。
最重要的是,陳勝和吳廣兩人都是屯長,負責押解犯人戍守漁陽郡,卻因雨延期,怕喫罪才率戍卒造反……
難道無論自己怎麼做,大秦都註定要陷入混亂了嗎?
秦風思來想去,忽而察覺到了此事的要節在於徭役二字上。
劉邦是因爲刑徒逃走而遣散,最終落草爲寇起事,陳勝吳廣則是因爲因雨延期怕喫罪而造反……
那要是延緩,甚至免除泗水郡和陳郡的徭役呢?
不是秦二世的嚴苛酷律,所征戍邊兵丁不能按期到達,坐罪當死一律處斬嗎?
現在始皇帝的東巡已然擱置,始皇帝不會沾染邪氣惡疾而暴卒,那秦二世胡亥也就不可能矯詔篡位!
嚴苛律法又從何而來?
只要關東之地輕徭薄賦,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此時此刻,周苛看着趙佗在一旁久久沉默不語,頓時心裏也失落到了極點。
免除徭役談何容易啊?就算是趙佗這樣功勳卓著的將軍,恐怕也沒有這樣的通天之能。
“趙將軍,是,是屬下唐突了,屬下不能體察朝廷之難,只顧悲憫之心,屬實有罪!”
周苛萬般無奈,見趙佗始終不發一言,便乾脆哀嘆一聲,叩首要走。
忽而秦風晃過神來,朝周苛說道:“慢着,周大人,您是說泗水郡的徭役太繁重了對吧?”
周苛聞聲一愣,遲疑道:“正,正是,郎君可,可有辦法?”
周苛對秦風雖然不抱有什麼希望,但是此刻別無他法,周苛也只好病急亂投醫,姑且朝秦風問着。
秦風擺擺手,笑道:“那就好辦,那就好辦了,周大人您放心吧,此事包在下身上了,泗水郡的徭役就此免除了便是!”
“什麼?”
周苛聞聲頓時嘴巴長得能塞下一雙拳頭,呆滯地望着秦風。
“郎君啊,此事可不能戲言吶,先前郎君你消遣本官就算了,徭役之業爲國之大計,絕非兒戲啊!”
周苛此番前來只不過想靠着趙佗將泗水郡的徭役延緩一些時日,何曾敢癡心妄想將徭役免除?
徭役歷代以來繁多而苛嚴,自禮記之初便是爲王制。
更卒、正卒和戍卒的力役之徵如同國本之基,誰能動搖,誰敢動搖?
可是眼下面前這個無名之輩卻敢口出狂言,要將一郡之地的徭役免除!
如此誇誇其談,簡直聳人聽聞啊!
正當周苛還沒從荒唐又震驚中晃過神來。
便聽聞秦風忽而又輕飄飄地說着。
“算了,泗水郡一郡不夠,整個關東的徭役都減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