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獄。
大牢監舍。
馮敬渾身如爛泥一般癱軟在地,身下的黃尿已變得一片冰涼。
一陣鬼哭狼嚎,馮敬滿臉佈滿着淚痕,嚎啕道:“爹啊!您老人家快說句話啊!這怎麼不對勁啊!
“皇帝陛下的旨意怎麼是要咱們爺倆的性命啊?”
此時此刻,馮毋擇的心中也開始慌亂起來。
方纔的鎮定自若之感已經蕩然無存,馮毋擇只覺得自己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胸腔在劇烈地顫抖着。
不,不可能……
老夫明明已經祕密命人通知了長公子府啊!
那馮沅難道如此不明事理?
就算是爲了她的兒子嬴子昭將來承繼帝業的道路,馮沅那娘們也得來施以援手啊!
沒道理見死不救的啊?難道馮沅那娘們不想爲她的寶貝兒子奪嫡了?
“嘶——”
馮毋擇不由得變得不寒而慄起來,脊背上滲着一片豆大的汗珠,下意識地抖了哆嗦。
莫非是有別的緣故……讓馮沅那娘們不敢出手相助?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馮毋擇正皺着眉頭細細思慮着,忽而覺得眼前的人影近了一些。
馮毋擇擡頭一看,只見郎中令蒙毅雄健的身軀赫然映現在前。
蒙毅將手中的簡牘“啪”地一合,隨即沉聲說道:“君侯,雖說你現在已經被陛下剝奪了軍爵,但是念你也曾爲我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本官姑且再稱你一聲君侯吧。”
蒙毅頓了頓,繼而又道:“本官知道你心有不甘,也心有不解,君侯你現在想着的一定是,賣官鬻爵雖然有違大秦律法,可是卻罪不容誅,陛下爲何會下令腰斬棄市,對吧?”
馮毋擇聽見了這句話,頓時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連滾帶爬地朝前撲騰着身軀,馮毋擇抓住了面前的木柵一陣搖晃,瘋狂地嘶吼道:“還請蒙大人爲老夫解惑啊!老夫拜謝了!”
說罷,馮毋擇便不斷地朝着地上叩着頭。
一下,兩下,三下……
直叩得馮毋擇佈滿皺紋的額頭上血痕道道。
蒙毅面無表情地望着馮毋擇,冷聲說道:“君侯不必如此,是陛下讓本官跟君侯說個清楚,也好讓君侯死個明白……”
馮毋擇聞聲正有些愕然又驚慌,便見蒙毅朝馮毋擇招了招手,道:“來,君侯且附耳過來。”
一旁的馮敬見狀,頓時心急難耐,“爹啊,孩兒也想知道,孩兒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混賬!還不滾開!”
馮毋擇忍無可忍,頓時朝着兒子馮敬猛地踹了一腳,怒聲道:“夠了!都什麼時候了,還給爲父添亂?退下!”
這一腳彷彿發泄着馮毋擇滿腔的怒氣,直把馮敬踹得半天沒能直起身子。
馮毋擇轉而朝着蒙毅冷靜道:“蒙大人您見笑了,請講。”
馮毋擇到底是老江湖,此刻生死攸關之際,馮毋擇反倒是多了幾分鎮定。
蒙毅攤手護住馮毋擇的耳廓,低聲說道:“君侯,陛下命本官告知君侯,賣官鬻爵之罪,原本罪當流放,陛下念在君侯勞苦功高的份上,不會傷及君侯性命……
“但是……”
蒙毅話鋒一轉,繼而又道:“君侯可還記得那塊關東來的隕石否?”
突然聽見這話,馮毋擇臉上的麪皮頃刻抽了抽。
“這……這……老夫,蒙大人,老夫可以解釋的啊……”求生的本能促使之下,馮毋擇下意識地辯解着。
但蒙毅卻絲毫不顧,繼續說道:“君侯,陛下有旨意,胡亂朝綱尚且還能罪不至死,但是君侯你居然想謀害大秦的皇長孫……
“如此一來,危害的是大秦的國本,大秦的後繼之君,實在是罪不容誅!”
蒙毅繼續沉聲說着,“君侯,陛下都已經查清楚那隕石的來歷了,君侯不會以爲陛下當真是年邁昏聵,會因爲一塊破石頭,就爲難陛下的長孫吧?”
“這……”
馮毋擇聽見這句話,頓時心裏便涼了半截。
馮毋擇已經可以確信的是,自己的老命,是不可能留住了……
“蒙大人,此事的確是老夫罪大惡極,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全系老夫一人所爲,可否能……”
馮毋擇在臨死之前,還不忘了嘗試救一救自己那個不中用的兒子。
可是話音未落,蒙毅立馬一擺手,打斷道:“君侯莫要多言了,陛下的聖諭,本官已經都帶到了,其餘的事本官自然是做不了主。
“不過,君侯,本官倒是可以奉勸君侯一句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君侯不在了,以貴子之能,留在這世上也是徒受苦果,還不如……”
蒙毅嘴角一歪,低聲道:“還不如與君侯你一道走,路上父子爲伴不說,來生君侯還能對貴子多加照料啊!”
思來想去,馮毋擇也只得點頭一應,“唉……蒙大人所言,老夫瞭然了……”
“君侯放心,陛下宅心仁厚,不會對你馮家斬盡殺絕,只單單處沒君侯一脈,關東的那支,馮溪馮熊父子,陛下法外施恩,不予追究……”
蒙毅朝馮毋擇拱手一抱,轉而抽身離去,“三日後,君侯就放心地上路吧!陛下旨意已達,本官告辭了!願君侯下輩子能謹慎行事!與人爲善!”
馮毋擇聽着蒙毅的話語,頓時灰心喪氣地癱坐在地。
萬般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馮毋擇悔不當初地不斷搖着腦袋。
而縮在牆角的馮敬,見到蒙毅居然抽身走了,頓時急不可耐,慌忙道:“哎?爹啊?爹啊!蒙大人怎麼走了啊?”
“蒙大人!麻煩您去一趟長公子府啊!”
馮敬朝着蒙毅的背影一陣呼喊,“長公子夫人一定會救我們父子的啊!蒙大人您就幫我們走一趟就行!”
“住嘴!”
馮毋擇聽着兒子馮敬的話語,頓時眉頭緊皺,滿臉不悅地說道:“事已至此,誰也救不了你我父子了……
“馮沅那娘們,這個時候巴不得能跟咱們撇清關係……”
“啊?”
馮敬聞聲,頓時滿臉愕然,內心一陣忐忑,哀嚎了起來,“爹啊,到底是咋回事啊?不是說還有救的嗎?”
馮毋擇默默地搖了搖頭,“敬兒啊,認命吧,咱們得罪的人,可是大秦的皇長孫啊,誰又能救得了咱們?”
馮毋擇忽而仰天長嘆,“沒準,一定要你我父子身首異處的人,正是皇長孫啊……
“子嬰少公子……您終於,回來了……”
馮毋擇突然留下了一句沒來由地話,繼而猛地站起身來,居然徑直朝着監舍的牆壁猛撞而去!
“咚——”
只聽一聲沉重的悶響。
隨即,監牢裏頓時傳來了馮敬悽慘的叫聲。
“爹!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