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信侯府。
馮敬正自得意滿地朝府邸中走去，滿心想象着待會父親馮毋擇會對自己大肆誇獎。
在府邸中的步伐也愈發輕快了起來，馮敬昂首挺胸地朝前走着。
幾位府僕朝馮敬走了過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少爺，老爺正在內院等着少爺您呢！”
馮敬聞聲，雖然有些意外，但是轉念一想，卻又顯得很是欣喜。
嗯？
爹在內院等着我？
難不成爹他已經知道我在宮裏又辦成了一件大喜事？
也好也好，正好看看爹會如何獎賞我，啊哈哈哈！
馮敬隨即快步朝着府邸內院走去。
可剛一踏進內院的軒門，馮敬的臉色就開始慢慢變化了起來。
望着四周有些寂靜的場景，馮敬方纔得意洋洋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這……
這才什麼時辰，父親他怎麼不點燈呢？
還有，那些侍奉的下人呢？都去哪了？
馮敬遠遠地望着漆黑的內院，一陣清冷的寒風掃過，馮敬忽而覺得有些可怖，下意識地抖了個哆嗦。
“爹，爹？”馮敬試探着問詢了兩句。
忽而。
漆黑的內院中，廳房裏傳來着馮毋擇深沉的話語。
“敬兒，你進來說話……”
馮敬聽見這聲雄渾如鐘的話語，差點沒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爹，您怎麼……怎麼獨坐在這裏啊……大半夜的，怪嚇人的……”
雪白的月光投射到了廳房之中，映襯出馮毋擇半邊慘白的臉色。
馮敬頓時如見鬼魅，跪地說道：“爹啊，您到底是咋了啊？您別嚇唬孩兒啊！”
馮毋擇兩手按在膝蓋上，端坐在席面上，沉聲訓斥道：“敬兒，你跟爲父說說，你都做了什麼好事？”
“啊？”
馮敬頓時顯得很是意外，滿臉委屈地辯解道：“爹啊，您何出此言啊？孩兒在宮裏當值啊！”
“敬兒，爲父有沒有告訴過你，宮裏的那些寺人都是貪得無厭之徒，尤其是那個閹人趙高，官居中車府令，簡直就是一條喂不熟的野狗！”
馮毋擇面色清冷，語調平靜如水，但是卻暗含着一陣不怒自威之感。
馮敬頓時被馮毋擇嚇得渾身顫抖，顫顫巍巍地說道：“爹啊，孩兒知道，但是孩兒這幾天正好又收了幾個小寺人的孝敬，爹您看看？”
馮敬生怕父親馮毋擇會震怒，便急忙從懷中掏出了錦囊荷包，一口氣排開在面前，朝馮毋擇得意地說道。
馮毋擇卻顯得嫌棄不已，冷眼一白，繼續怒斥着，“夠了！敬兒，爲父告訴過你，不要去招惹那羣宮中的閹人！
“賣官是長久的買賣，牽扯甚多，干係甚大，不可只顧着眼前的蠅頭小利！”
馮毋擇越想越氣憤不已，語調漸漸嚴肅了起來。
“敬兒！你也不想想！你那幾個寺人的孝敬夠做什麼的？連塞牙縫都不夠！跟爲父做的那些大生意能比嗎？”
馮敬委屈不已，可憐兮兮地說道：“爹啊，孩兒其實也是爲了能提升咱們馮家的威望嘛。
“時至今日，孩兒在宮裏也賣了不少官職，那些小寺人們的晉升可都是仰仗着孩兒啊！
“仰仗着孩兒不就是仰仗着咱們馮家嗎？往後父親您在朝中的聲望，也更是平步青雲啊！”
馮敬又試探着笑道：“嘿嘿，父親，再說了，這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孩兒得了那些小寺人們的孝敬，就算拿去喫酒賭錢，也是好的啊！”
“混賬！”
馮毋擇見兒子馮敬還在嬉皮笑臉，頓時氣憤不已，起身勃然大怒地斥責道：“你小子都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思悔改？
“你可知道事態的嚴重性？爲父命令你，馬上斷絕你和宮中那些寺人們的聯絡，然後跟衛尉李仲請命調離宮門！你聽見了沒有？”
馮敬還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生過這麼大的氣，頓時有些愕然。
“父親啊，孩兒的期門衛士令一職可是至關重要啊！在宮門能獲得平日裏多少難得的信息和情報啊！”馮敬有些不捨。
馮毋擇卻低聲說道：“愚蠢啊！敬兒你也太愚蠢了！昨日陛下在廷議之時，已經直言將秦風搬了出來！
“陛下不僅正大光明地揭示了秦風就是緩解膠東郡蝗災的高人！還說出了秦風種植神糧燕麥的壯舉！
“敬兒啊，你可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馮敬被馮毋擇的話語震懾住了，結結巴巴地說道：“父親，您，您是說陛下要……”
“沒錯！”
話音未落，馮毋擇立馬接道：“陛下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一步步把秦風推到文武羣臣的面前來！
“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是表明秦風就是子嬰少公子的真實身份，然後將儲君之位傳與之！”
“啊？”
馮敬聞聲，頓時變得臉色慘白，映着潔白的月色，馮敬驚懼不已，道：“有，有這麼嚴重麼……那，孩兒應該怎麼做啊？父親！”
馮毋擇道：“敬兒你可別忘了，馮沅曾經和咱們密謀過要用那關東的隕石嫁禍秦風，可最後還是失敗了，這件事早晚會成爲把柄，咱們一定要趁現在抽身！”
馮毋擇思忖了一陣，隨即又道：“敬兒，咱們往後要減少跟馮沅那娘們的來往了，甚至要逐漸斷絕關係……才能保住咱們的身家性命啊……”
馮敬聽見了父親馮毋擇對於馮沅的稱呼，頓時顯得意外不已。
馮沅那可是現在長公子府的女主人啊！
這個時候跟馮沅斷絕關係，不就是代表着要捨棄扶持嬴子昭一脈了嗎？
“父親啊，陛下只是言說秦風那小子的事蹟而已，並非是要立儲啊？再說了，就算陛下要立儲，那大不了子昭少公子和秦風那小子爭唄！”
馮敬不假思索，當即道：“有咱們在背後扶持子昭少公子，再加上馮丞相和馮御史兩位大人的佐助，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呢！”
馮毋擇搖了搖頭，苦笑道：“敬兒啊，你未免也太天真了，陛下在這個時候在朝中如此堂而皇之地宣告秦風的地位，言下之意是什麼還不夠明顯嗎？
“等到秦風那小子登臨大位，你覺得他會查不出來咱們對他曾經陷害之事？
“還有馮沅那娘們，若是知道她自己的兒子奪嫡失敗，一定會心有不甘，甚至到時候胡亂咬人！一旦東窗事發，咱們馮氏一族都別想活命！”
馮毋擇的話語擲地有聲，馮敬立馬嚇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脊背上滲出着陣陣冷汗。
“爹，孩兒知道了，孩兒明日就去了斷此事……”
正當馮敬和馮毋擇在廳房中交談之際。
忽而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便是一聲府僕的通報聲。
“少爺，老爺！
“宮裏來人了！羽林軍已經把府邸包圍了！”
馮敬聞聲，頓時癱倒在地。
馮毋擇雖然顯得很是冷靜，但是眉頭卻已經開始緊緊鎖起。
奇怪，羽林軍這個時候來府上做什麼？
“爹啊，會不會是來抓咱們的啊？”馮敬差點帶出了哭腔。
馮毋擇則擺了擺手，寬慰道：“敬兒，莫要慌亂失了分寸，還不至於如此之快，爲父先去看看出了何事！”
說罷，馮毋擇一收攏袍袖，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