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走進書房，一陣就聽到了朗朗的讀書聲，稚嫩的孩童聲音不大，卻格外認真，一字一句的特別準確。
胤禛眉頭鬆了鬆，心情鬆快了許多。
他邁步走進去，書房不大，但是佈置的格外敞亮，大大的桌子上坐着一個小小的人兒。因爲現在只有他一個學生，倒是沒有大費周章的，另外蓋一處書院。
只是馬先生陪他到書房裏來指導他。
聽到下頭的人稟報之後，馬先生早就眼巴巴的在那裏等着，直到看到貝勒爺的身影露出頭來，他眼睛一亮迎了上去。
正讀書的小人兒這時候也擡起水盈盈的眼睛，看到阿瑪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裏頭像是蘊含了滿天的星辰。
馬先生正色，“爺，請您稍坐片刻，等會兒要考校小阿哥的功課。”
胤禛頷首。
馬先生嚴肅了些許面容，轉頭卻朝弘暉眨了眨眼睛。
其實他本來是胤禛的幕僚，但是他的幕僚裏面厲害的那都是各顯神通，他在裏頭絲毫不起眼。就算是知道他身上有幾分本事，在外頭不表現出來又有什麼作用呢？
後來等到胤禛想要挑選書房先生的時候，他就自告奮勇——他想要做的，不過就是來一出曲線救國。他雖然本事可能沒有貝勒爺的其他幕僚那樣大，但是他懂得鑽營…
既然待在胤禛身邊出不了頭，得不到關注。他就到小阿哥身邊！畢竟這是主子爺的嫡長子，到時候要是把他教導出些成績來，自己也少不了入主子爺的眼！
不得不說馬先生還是有一些教書的天分的，特別是弘暉本來就讓人省心。
馬旈看了看弘暉，眼裏閃過一絲滿意。
雖然當時想要當小阿哥書房先生的時候信心滿滿，但是真的做起來他心裏還是有些擔憂的。畢竟小阿哥年紀小身子也嬌貴，到時候難免有不懂事的地方…
到時候能把他教出一些成績來實屬困難。
不過他也沒有預料得到，小阿哥這樣懂事，不僅事事都聽從他的話，做事也格外認真，可以說是讓他心疼的不行——馬先生四十餘歲，最大的兒子已經到了即將成婚的年紀，心裏對弘暉自然是憐愛的不得了。
弘暉端端正正地坐着，白嫩嫩的小手，隔着衣袖緊張地搓在一起…他還沒有被阿瑪看着考校過。雖然已經跟阿媽製作過鞦韆，心裏本該是靠近一些。但是想到最近阿媽沒有去倚霞院裏。特別是最近倚霞院的氣氛…生性敏感的弘暉咬了咬嘴脣。
是不是自己還不夠乖巧…阿媽對他不夠滿意，纔不去倚霞院的？
他一雙紫葡萄一樣的眼睛悄悄的往邊上看，還沒等看到什麼呢，他突然收回了眼睛，皺着小小的眉毛，緊緊地盯着馬先生，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
好好唸書…得讓阿瑪看到自己的表現纔行！
孩童的小動作自然躲不過胤禛的眼睛。他端起蘇培盛給自己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遮掩住脣角的笑意。
他從小便是一絲不苟的性子，就連當初在書房的時候也是最嚴肅認真的一個，對於學習絲毫沒有懈怠過。
現在看到弘暉的小模樣，就如同看到自己當年一般，一樣的認真好強又敏感…胤禛低垂下眸子。
不過他雖然算得上是一個嚴父，但是畢竟弘暉年紀還小…大可不必對他這麼嚴厲，甚至對他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敏感，心裏很是憐惜。不過現在好了，弘暉水汪汪的眼睛看過來，就像是一隻想要博得關注的小動物。
就在他心裏閃過種種思緒的時候，馬先生衝他示意，接着就開始了對弘暉的考校。
“孔融讓梨…還有…”弘暉的聲音非常稚嫩，但是回答的卻一絲不苟。像他啓蒙的書籍大多都是《三字經》《千字文》這種。
他板着小臉，時不時皺皺眉頭，遇到馬先生的一些問題的時候，偶爾還會卡殼。
每到這個時候，他的脣緊緊的抿起來，肉嘟嘟的臉上就浮現出了一處凹陷——這像極了胤禛。
或許就連胤禛的那些兄弟們都不知道在外面不苟言笑的四貝勒，有一對笑起來還頗爲明顯的酒窩。
胤禛看着他，眼裏帶着柔意。心裏對他越發滿意和憐惜的同時，忍不住就開始觀察他的衣着，瞧瞧是否妥帖，他身邊的人照顧的可是還好…還有他不遠處的小廝。
這樣看着，他心裏浮現出越發明顯的一絲愧疚——特別是與最近烏拉那拉氏的改變相比較。就連原本固執己見的烏拉那拉氏都可以改變跟弘暉的相處方式…
甚至他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弘暉跟烏拉那拉氏更加親近不也是理所應當…
當然，他可以給自己找藉口，說是不擅長弘暉進行這樣的交談，也不擅長關心弘暉的日常生活。
但是終究掩蓋不住他這個當阿瑪的確實有些不合格了…
胤禛皺了皺眉頭，突然瞧見侍讀後面托盤上放着兩籠點心…
這個時候馬先生對他的考校剛好結束本來就不是特別複雜的問題，但是對於他小小年紀來說，能夠回答的這般實屬不易。
胤禛點了點頭，隨口又問了他幾句，弘暉奶聲奶氣的回答了。他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胤禛，像是期望從他嘴裏得到一些激勵的話，他的眼睛非常好看，一雙標準的鳳眼跟胤禛一模一樣。
胤禛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雙杏眼，那是雙一雙可以波光粼粼的眸子，原本帶了幾分嚴肅，現在卻是溫柔似水，讓人瞧見，心裏面像是被一雙溫柔的手撫摸過了——那是烏拉那拉氏的。
他的思緒就出去了這麼一會兒。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瞧見弘暉正緊緊的盯着他呢！
他眼裏帶着擔憂，還有深深的濡慕之情，讓他心也軟了半分。
“今天弘暉表現很好…”胤禛定了定神，把聲音放柔了下來想要表揚弘暉幾句。
結果沒說兩句話又卡殼了——實在是他不太會說軟話…
不過就算是幾句話，已經足夠弘暉歡喜雀躍的了，可惜阿瑪沒說要一起去倚霞院
“若是弘暉真的表現的好…阿瑪要不要陪弘暉去倚霞院瞧瞧新出來的鞦韆？夏鈴姑姑專門纏了東西在上頭！”
對上弘暉歡喜的眸子，胤禛垂下眼睫，心裏竟然有種慌亂沒辦法面對的感覺，這種感覺過去之後又覺得十分荒謬。
他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雖然看上去有些敷衍，弘暉卻是興致昂揚。
“大阿哥沒有用早膳嗎？”像是爲了躲避開弘暉的眼睛，胤禛扭過頭去看着他的小廝。
小廝兩股戰戰，隨即站出來一個齊頭整面的丫鬟，“回貝勒爺的話，這點心是福晉準備的。小阿哥雖是用過了早膳，但是小阿哥身子金尊玉貴，就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福晉特意派人送來了點心。”她回答的從容，微微低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