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上下一片哀嚎,哪怕在地獄裏正在服刑的魂魄,對這種聲音的恐懼都遠遠大於所受的刑罰之痛。
十殿閻王都開始了奔走,齊齊聚集一併上訪,十殿閻王都是有極深修爲的都被這聲音磨得瘮得慌,更別提手底下那些小鬼們了,沿途就看見不少被這聲音嚇破膽的鬼差,當場就倒在了黃泉路上起不來了。
后土的清閒日子到頭了。
耳朵裏全都是鋪天蓋地的哀嚎聲,等十殿閻王都聚到后土這邊時才發現掌管其他殿的掌司也都來了,甚至連從來只顧着熬湯煮茶的孟婆都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跟后土訴苦,要求后土趕緊想想辦法,這聲音着實是太影響酆都了。十殿閻王那自然不用說,各個生魂都嚇得走不到閻王殿。
負責鬼市秩序的管事頂着漲乎乎的腦袋跟后土告狀,說鬼市現在一片狼藉,大家聽到這聲音都嚇得人仰馬翻。在業海掌船的船家說,能渡船的本不是罪孽深重的生魂,被這聲音嚇得墜入業海里,跟那些罪孽深重的冤魂混在了一起,統統都被捲入翻滾的業海之中。
“攪亂秩序啊!”有聲音控訴。
一時間大家都七嘴八舌的。
孟婆不是來告狀的,意外安慰了大家。等后土說了幾句寬慰大家的話,大家離開後,孟婆沒走,就席地而坐了。
后土覺得自己的社恐都快被治癒了。
也幸虧還是石頭模樣,要不然自己大汗淋漓的鬼樣子肯定被別人看到。
只剩下孟婆一人了,后土倒不用掖着藏着,問她,奈何橋那邊沒受影響嗎?
孟婆好興致,席地而坐後手一擺,眼前就多了茶臺,她自顧自地斟茶,說,“影響嘛倒是有,輪迴臺全亂了,該進人道的去了畜生道,該去畜生道的誤入修羅道。今天奈何橋上的生魂還特別多,還有那些開着車闖橋的,削骨聲音一起來時嚇得不少生魂從奈何橋上掉下去了,回頭我還得跟你申請兩筆經費,一筆修橋的,一筆用來按紅綠燈的,現在開車來轉世的生魂越來越多,沒有秩序不行了。”
孟婆說了一大通,說完後喝茶潤喉,后土好半天哦了一聲,“經費沒問題……你直接跟東嶽大帝那邊的庫官支錢就行。”
孟婆嗯了一聲。
周遭的聲音仍舊連綿不絕,頭頂滾滾而來的是翻騰的業海,不知情的還以爲神魔大戰了呢。
后土好半天問孟婆,“你怎麼樣?”
孟婆慢悠悠喝着茶,“你我都是神族,這聲音聽着是可怕,但也還好,能承受。”
她是巫山神女,而後土雖說是上古大巫,但化身六道後也晉升神位。削骨之聲天地萬靈或許都聞之喪膽,但對於神族來講尚且能夠扛得住。
孟婆說,“是那位吧?”
后土一嘆氣,嗯了聲。
孟婆喝茶的動作稍稍延遲了,良久後說,“之前我只是感覺他們有點眼熟,後來才知道情況。天地之道果真是說不得,自有命數,兜兜轉轉的終究還是避不過。”
后土也是惆悵,“那次他倆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孟婆說話不客氣,“你害怕所有到你跟前的人吧?”
后土被她嗆得好半天才說話,“我的意思是,我怕上古浩劫重現。”
孟婆聞言,很難得的沒再損后土。自打后土化石,孟婆掌管奈何橋後,這倆就不再多說話了,即便碰面也從沒好話,像是今天這種還能聊上幾句實屬難得。
“據說天地初開到至今,四道天罰只出現過一次,一道斷神骨,二道碎神軀,三道滅神魂,從此一代戰神徹底殞沒,第四道毀其魔髓,以最後的神識淨化,形成了合虛之血。合虛之血能封一切妖靈,天地之物都聞之喪膽,可謂是能一念成魔一念成神。”孟婆輕聲道。
后土又是一聲嘆,“是啊。合虛之血力量不可估量,畢竟是戰神的神識所淨化而成。成神時合虛猶若太陽光亮,威嚴不可直視,成魔時……”
后土說到這頓了頓,孟婆則擡頭看。
頭頂上業海層層疊疊,暗光浮動能遮酆都所有光亮。
成魔時暗如深淵的光,萬劫不復。
孟婆捏着茶杯,卻沒心思喝了,本以爲自己都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卻不想自己的心思還會被外界影響。這才明白個道理,她以爲的心靜如水只不過是世道安穩罷了。
“所以,不是傳說。”孟婆問。
后土回答,“不是。”
“合虛削骨,對象極有可能是人族吧。”孟婆擔憂。
后土輕聲說,“巫靈現在尋得最好的寄體就是人族。”
孟婆皺眉,“有違天道了。”
后土嗯了聲。
合虛削骨,這裏的“骨”是指寄體的骨。
巫靈本無骨,只有寄生在人族的身體裏纔有了骨肉。可一旦巫靈完全佔據寄體,將寄體的生魂吞掉後,那寄體的骨肉都屬於巫靈的了,所以這個時候哪怕以合虛毀其骨肉都不爲過。但合虛不得濫殺,也就是說合虛不能毀其寄體魂識尚在時候的骨肉,像是剛剛被巫靈寄體的寄主,又像是被觸靈控制的寄主。
這兩種情況下寄主的生魂還沒完全被吞噬,也就是說作爲人的感覺和意識還都在,合虛一旦將其傷害,寄主也會痛苦不堪,以至於會被折磨致死。
合虛化刀,削其骨,這是對寄主和寄主體內的巫靈或觸靈最殘忍的折磨方式。
一旦削骨,寄主痛苦,巫靈或觸靈更痛苦。
孟婆反應過來,“有違天道者會極其耗損修爲。”
“是。”后土憂心忡忡的,這纔是最叫人擔心的。
不惜損耗自己的修爲來有違天道,如此一來很容易墮入魔道。
孟婆問,“有什麼辦法能阻止嗎?”
后土說,“這次或許不足爲懼,但怕就怕在這只是個開始。”
孟婆手勁一鬆,茶杯險些打碎。
良久後,后土又道,“可能這種清閒的日子不多了。”
尤其是它的,也許很快就故人來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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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周覺得不再難受的時候才發現哀嚎聲已經沒了,出了房門這才發現老宅上下全都陷入了沉睡,而姬淡竟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他在主屋門外打坐,臉色蒼白,額頭上也盡是汗。
屋子裏的哀嚎聲就是停止了。
窗外的陰雲看着也驅散了不少。
主屋的門打開,程斬從裏面出來時他身上的白衣有了好幾條血道子,染了血,看着挺瘮人的。同時他的臉也顯得蒼白,眸光裏還隱隱泛着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