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聽的有點生氣。
提前撤拍我能理解，但是直接要撇開我拍賣行私下裏成交，這就有點不地道了。
其實，很多藏家在預展上看中了一件古董，發現是熟人的東西。
他可以選擇上拍跟人競價拍下，也可以選擇私下裏溝通提前拿下。
而如果提前拿下，一般拍賣行如果發現是很熟的人也都會給出優惠的，象徵性的收點佣金就算了。
但是現在這傢伙竟然談都不談就想撇開我們，這讓我自然就有點不爽了。
不過呢，麥威廉接下來的話就讓我發現，事情沒我想的這麼簡單。
“哪家？”
“中海永嘉貿易。”
“沒聽說過。不過不管他，撤拍可以，按合同辦事，該收的一分不少。”
“九爺，人家說了該給的一分不少，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人家想找我們商量，能不能給出一份鑑定報告。”
“鑑定報告？可以啊，那就給他多收點。”我是氣不打一處來，心想特麼的跟我玩刨底的活，還想讓我給出背書。
“費用不是問題。問題是，人家想要我們給出個贗品的鑑定報告。而且，還指定讓您出。”
“什麼？”我是聽的一頭霧水，“這好好的東西，幹嘛要鑑定成假的呢？”
麥威廉眉頭微皺，“我也是奇怪的很，我在拍賣這一行幹了這麼多年，私下裏接觸的都是想要把假的鑑定成真的，而把真的鑑定成假的，倒是頭一次見。”
我想了想，一時是沒想通這裏面有什麼門道。
但是老話告訴我事出反常必有妖。
“走，我們去看看那幅畫去，看看它到底是真是假。”
我跟麥威廉直接去了：水墨青綠-古代書畫珍品展，的展廳。
這裏面都是古書畫，工作人員正在撤展，把書畫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而那幅馬遠的《松下彈琴圖》已經被放進了錦盒裏，麥威廉讓人給專門又拿了出來。
這幅畫其實麥威廉先前給我的鑑定報告我還專門關注過，我感覺鑑定很到位，應該不至於出錯纔對。
這畫軸慢慢展開，見到真畫實物，跟書面報告上看到的還是感覺很不同的。
這幅畫是立軸，設色的絹本畫作。
尺幅上，長約一米七，寬約一米，大約十五個平尺左右。
立軸上方留有八九公分寬的詩塘，就是空白處，上面題爲：南宋馬遠松下彈琴圖
詩塘上還留着定定館鑑藏的落款，以及一方十分著名的鈐印：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你沒看錯，就這一方小小的印，竟然這許多字！
對，就是這許多字，它是相互交疊的。
這定定館鑑藏前面提過，是著名文物鑑賞專家謝稚柳的印章。
畫的旁邊鑑條上也是謝稚柳題的字：南宋馬遠松下彈琴圖。定定館鑑藏。
鈐印：稚柳
我先沒去研究畫，而是仔細去研究起這謝稚柳來。
因爲，如果這幅畫是當真謝稚柳鑑定確認過的，就算它不是真跡，只要謝老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所以，先別管畫是不是真的，先看看畫上謝稚柳的字和印是不是真的。
我認認真真的看了幾眼，大致上跟之前麥威廉給出的鑑定報告上做出的判斷是相同的。
這謝稚柳是真的。
當然，這些謝稚柳的題字和印章都不是在畫本身上面，也有可能是後面嫁接上去的。
所以，回頭再來看畫本身。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幅畫是老畫，至少明以前的東西。
至於是不是就一定是馬遠的，實話說還真不一定。
因爲畫上面壓根就沒有畫家留下的任何落款或鈐印之類，哪怕連藏在樹叢裏的暗記都沒有。
但是，人家謝老說是馬遠的，那就一定是馬遠的。
就算不是，誰又能證明呢？
所以，這畫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鑑定爲贗品啊！
這，送拍的是頭腦有毛病麼？
我看完畫是微微搖頭，“這畫是不是馬遠未必，但謝稚柳的鑑賞可是千真萬確的啊！這”
我這話還沒說完，麥威廉忽然想到什麼。
“哦九爺，提到謝稚柳我忽然想起來了，這幾天預展的時候，尤其最後這幾天，有工作人員就跟我彙報說有專家模樣的人過來看過這幅畫，說這幅畫是假的。因爲這幅畫上面的謝稚柳是僞作上面的。”
“是麼？”我這是聽得一驚，隨即拿起放大鏡又研究起來。
我又看了幾分鐘，是非常篤定這上面的謝稚柳是千真萬確的。
爲什麼呢？
因爲那方：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的印太複雜，人爲手工可以雕刻出來，但是很難一模一樣。
而眼前這方印，如假包換，絕對正宗。
“這謝稚柳是真的，誰說是假的了？”
麥威廉搖搖頭，“不知道。但是可不止一個人說呢，後來還有幾個人都說這幅畫是假的。甚至，竟然還有人跟我們工作人員投訴，要求撤拍這幅畫。”
“要求撤拍？”我聽的是一臉懵逼，我這又不是博物館，發現假的要撤展。
我這是拍賣行，真的假的各自憑眼力，你不拍就是了麼，幹嘛多管閒事還投訴撤拍呢！
而且，你跟拍賣行說撤拍，怎麼可能麼！
“我也覺得奇奇怪怪的，而且投訴的人竟然還拿着手機邊跟我們工作人員說這事，還邊拍攝下來。我們本來要求他刪掉拍攝的視頻的，但是人家就是不刪，還說不讓他走就要報警。所以，爲了不激化矛盾就讓人走了。”
麥威廉這一說我不禁就自然而然想到了榮古齋。
我心想這肯定是榮古齋故意派人過來找事了。
“沒事，八成是榮古齋故意來找茬了，就讓他們搞吧，無非就是把視頻放到短視頻上去，說我梅蘇秋拍都是假貨。藏家們都各自有眼力，無所謂了。”
我安慰麥威廉一句，但是他卻繼續不解。
“不是九爺，我覺得這不像榮古齋啊！若是他們沒必要還送個這麼大件的真東西來啊？送了，爲什麼還要讓我們出個假的鑑定報告呢？”
我這一聽，也是哦！幹嘛要把真的變成假的呢？這有什麼好處麼？賣給誰？
我這一想到賣給誰，忽然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