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您別生氣，這幾個小年輕，我們一定會好好批評教育的。”
那邊，鐘山讓自己的下屬把那幾個小年輕給帶走了，而他自己則是一個勁的朝着老人賠罪。
老人此刻身上沒有了煞氣，卻多了一份落寞。
“當年……我們付出了多少生命啊，就爲了將穿這些衣服的，說這種話的小鬼子給趕走，可現在……”
聽着老人的話，鐘山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尤其是現在許多地方，還搞一些日式文化街什麼的，這要是讓楊老知道了，那還不得氣炸了。
“當年那些弟兄們，要是讓他們知道，那還不得棺材蓋都壓不住啊。”
一旁一直默默聽着的林夜，卻是突然道：“楊老，您說的對，現在的人都忘本了，需要敲打，我看您也別待在這山裏了，要不就出去走走吧。”
鐘山聽到林夜這話一愣，而後眼睛一亮，對啊，他怎麼沒想到呢，可以讓楊老出去走走啊。
只要離開了這山裏，那就可以慢慢勸說楊老離開陽間。
“是該好好敲打。”
楊老瞪了鐘山一眼，道：“這些年，是不是一直罵我老頭是個老頑固，不願意離開。”
“沒……您老是我們寶貴財富。”鐘山連忙搖頭表示沒這想法。
“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麼，告訴你們吧，我之所以不願意離開，是因爲這後山啊，埋着我的幾位老兄弟。”
鐘山呆住了，這一點他從來不知道，也沒聽楊老提到過。
“楊老，您怎麼不找跟我們說，那幾位前輩的屍骨我們也會好好安葬的啊。”
“安葬什麼，都這麼多年了，早就習慣了這裏了，還想給他們搬家啊，都是賤骨頭，住不慣你們什麼公墓，葬在這裏挺好。”
鐘山表情有些委屈，解釋道：“不遷墳，我們也可以安排人給修葺一下的。”
“當年我們這羣老兄弟，打鬼子就不是爲了享福，生前不是死後就更不需要了。”楊老嘆息了一聲：“原來不告訴你，是想着我還能守他們些日子，等我守不動了就不守了，我知道這一塊遲早是要開發的，這也是爲了當地的百姓生活更的過好，不能因爲我們這羣老東西給耽擱了。”
楊老的話讓林夜動容，也讓鐘山沉默了。
確實，按照市裏的規劃，范家莊這邊，最近幾年不會開發，但十年內肯定是會開發的，未來將會是旅遊景點的一部分。
如果楊老他們這邊屍骨留在這裏，那開發肯定是會受到影響的。
林夜聽着楊老的話，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包黃紙，而後捲成了一根菸，笑道：“楊老，您先抽根菸。”
鐘山看到林夜的舉動，一拍腦袋，真的是，這麼多年了，他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呢。
楊老是有實體的，菸酒都可以來一點，還是林顧問細心啊。
楊老接過林夜遞過來的捲菸，“這玩意啊，以前可只有領導才抽得起的，稀罕貨。”
鐘山連忙掏出打火機，給楊老給點上，楊老吸了一口，神情猛地一變，深深的看了林夜一眼。
“楊老要是喜歡抽菸，我去給您安排，現在的煙可要比以前好抽太多了。”
看到楊老陶醉的表情，鐘山奉上了一個馬屁，他看林顧問這好像是捲菸，而且那菸絲看起來也是灰色的，也就是林顧問拿出來的，要是換個人，他就直接明說這煙有些差，他給換好的。
“換，你懂個屁。”
又一次被噴，鐘山整個人都尷尬住了，這楊老也太難伺候了點，自己給安排好煙還有錯了。
“鍾組長，煙這方面你就不擔心，我會給楊老管夠的。”
林夜笑着插了一句，他這可不是菸絲，而是香火灰。
自從知道香火灰的珍貴，他便是隨手帶着一小包，用紙張給包起來，剛剛只是察覺到楊老的魂魄並不是很穩，這才借用捲菸的方式給楊老送上。
顯然，楊老也是感覺出來了，纔會噴這位鍾組長一臉，這鐘組長還搞不清楚狀況。
“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也看看現在的大好河山吧，你們就在這裏等我，我去跟老兄弟們告個別。”
楊老留下這句話後便是朝着村後山走去，鐘山看着楊老離去的背影，感嘆道：“沒有想到楊老現在竟然自己想通了。”
林夜笑笑沒接話。
此刻，後山，正朝着山裏走去的楊老，冷哼了一聲，罵罵咧咧道：“老子能不走嗎，這都來了尊能一巴掌把老子魂魄給拍散的傢伙了。”
他雖然倚老賣老，可他也識時務啊。
……
……
一個小時後，楊老重新回來了。
“走吧，帶老頭子我看看現在的大好河山。”
鐘山看到楊老身影出現，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就怕楊老突然變卦又不想走了，好在沒有，這下他也算是完成了一個考覈指標了。
作爲鑑定所的組長，每減少一個鑑定之地，那可都是一份大業績。
林顧問真是自己的幸運星啊，王濤他們前腳提名自己這邊爲今年的先進單位，原先還有些懸，現在解決了這鑑定之地，那就先進單位可就跑不掉了。
整個國內就那麼多個鑑定之地，兩三年都不一定能夠解決掉一個。
鐘山很是激動，自己親自開車，楊老因爲有實體，各方面都跟活人無異，只不過不能在太陽底下長期暴曬。
“這就是現在的世界嗎？”
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楊老坐在車上看的很是激動，突然，楊老指着一家飯店喊道：“停……停下來！”
林夜和鐘山順着楊老的視線看去，那是一家仿民國風的飯店，也就是所謂的網紅打卡點，現在人對喫的不僅是味道很挑剔，連帶着環境也要好，許多飯店爲了吸引顧客，在裝修上花大心思，讓得顧客們去拍照打卡。
車子在飯店門口停下，林夜和鐘山領着楊老下了車進了飯店，剛好有一桌客人起身走出來，楊老看着滿桌的剩菜還有沒喫完的米飯，忍不住怒了：“王八犢子，怎麼能這麼的浪費！”
這麼白的米飯，他是第一次見到啊。
怎麼能這麼的浪費。
他在范家莊的時候，魂魄也到過其他村民家裏，米也沒這麼白啊。
也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從田裏種的，可不會這麼浪費的。
那幾位客人聽到楊老的話，全都看了過來，其中一位呸了一聲：“你有病吧。”
“你說什麼呢？”
鐘山立刻擋在了楊老的面前，他怕楊老發飆。
“楊老，別跟這些人一般見識，現在時代不同了，咱們不缺米了。”
“不缺米了？”
楊老怔住了，看了眼大廳裏其他的食客，那菜裏的油，他活着的時候，一輩子都沒喫過一盆菜那麼多的油啊。
“三娃子，聽到沒，你說將來鄉親們要是能喫到放油的菜就滿足了，你現在可以安心的去了。”
楊老在那呢喃自語，周圍不少羣衆都用好奇目光看過來，鐘山想了下道：“楊老，咱們先喫飯，您嚐嚐現代人做的飯菜味道怎麼樣。”
“好。”
得到楊老首肯，鐘山立刻讓服務員給安排一個包廂，但林夜卻是攔住了他。
“就在外面大廳喫吧。”
鐘山有些不解，林顧問幹嘛要攔着自己，在大廳他怕楊老到時候又鬧出什麼動靜來。
“沒事，就大廳吧。”
“那就聽林顧問的。”
雖然不明白林顧問爲什麼要這麼做，但最終還是照辦，在大廳找了個位置，沒一會服務員上菜，楊老喫的津津有味，臉上滿是笑容，鐘山則是在一旁跟着楊老介紹現代社會的情況。
“楊老，現在老百姓都不會餓肚子了。”
“現在人啊，不只是追求喫的飽，更要喫的好，就那這魚來說，可是用了好多調料呢，可香着呢，您嚐嚐。”
楊老筷子夾着魚肉放進嘴裏，看到鐘山一臉期盼的眼神，點點頭，“這味道確實是好，我們那個時候哪裏能喫到這麼好的。”
“還得是靠楊老您和那些戰友，如果當初沒有你們，我們現在也沒有這樣的好日子。”
鐘山奉承了一句，楊老擺了擺手：“你小子別給我戴高帽，整天就知道拍馬屁，放我們那個時代就是個漢奸，行了，我喫飽了，去其他地方走走。”
楊老站起身就朝着店門口走去，鐘山一臉委屈，自己怎麼就叫漢奸了。
“林顧問，我這……”
林夜拍了拍鐘山的肩膀，“少說點話，另外告訴你個知識，鬼魂對於普通食物是嘗不出味道的。”
“嘗不出味道，那楊老他……”
“那楊老他還滿意的點頭？”鐘山怔住了，一下子腦子沒反應過來。
“也許，他滿意的是這個人人能喫飽飯，能穿得暖的時代吧。”
林夜邁步跟上楊老步伐，聲音幽幽傳到鐘山耳中，鐘山足足怔住了那麼十秒，才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林顧問要讓楊老坐在大廳，不是讓楊老喫美食，而是讓楊老看看這個時代的百姓們日子過的怎麼樣。”
楊老，滿意的是這個盛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