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牧愣了一愣,羞愧地稍稍低頭,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操之過急了。
李璞背對着施牧,說完了剩下的言語道:“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給我送燒鵝吃了……”
施牧一聽,眼神當中分明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
他飛快跑到李璞跟前,張皇失措道:“怎麼了?今天的燒鵝不對你的胃口嗎?”
“肯定是那家老闆偷工減料了,明天我找他說理去。不!我現在就去!”
說罷,施牧轉了個身,眼看就要揚長而去,然而他纔剛剛往前邁出一步,就被李璞拉住了衣角:“不……不是燒鵝的問題。”
施牧的眼裏掠過一絲困惑,神情微微呆滯。
他回過身去面朝李璞,卻見李璞低下頭去,十分誠懇地請求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每天給我送燒鵝改成每天教我練劍,我想學。”
施牧的心中一陣觸動,原來李璞所求之事竟是這般。
他原本還感到心中納悶兒,現在卻是豁然開朗地淡然一笑,伸手去牽李璞的纖纖玉手道:“當然可以。”
“你想喫燒鵝,我便給你送燒鵝。”
“你想學劍,我便教你學劍。”
“阿離,你不用有所顧忌。有我在你身邊,你可以隨意且灑脫地去做自己,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會陪着你。”
李璞的心絃一緊,小臉漲紅,還是習慣低垂着腦袋,不敢直視施牧炯炯有神的雙目。
她極其不自然地後退一步,像條滑溜溜的泥鰍似的把手一抽,而後扭捏不安地告別道:“那……明天見。”
大抵是施牧還沒跟她待夠,見李璞跑了,第一反應竟是想要追上前去,但他纔剛剛踏出一步,就又停了下來。
因爲施牧仔細想了想,凡事不可急於求成,給彼此留有足夠的空間,或許纔有更進一步的契機。
他回想起剛纔所發生的事情,自己已經能和李璞貼身接觸,她還記住了自己的名字,這豈不是恰恰證明了,自己與她之間的關係正逐漸融洽麼?
施牧這樣想着,嘴角微微上揚,又藏不住笑了。
李璞跑回自己房間,一把撲倒在牀。
她埋首深吸一口氣,擡頭拍拍漲紅的臉龐,隨後若有所思地念叨了兩句:“阿牧,阿牧……”
與此同時,李東陽正在臥房端坐於桌前。
他迎着燭火,小心翼翼地用小刀雕刻髮簪。
那是一頂木簪子,雖比不上外面的華麗金貴,但起碼是李東陽耗時三天親手爲李璞打造的。
他難以從施牧手中搶到蜻蜓眼,便想着自己用心打造的髮簪,總不會比蜻蜓眼差到哪兒去。
於是這三天時間裏,李東陽每每有空閒便會靜下心來雕刻木簪,時至今天夜裏,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這份自給自足的喜悅,李東陽想在第一時間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分享給李璞。
他哈出一口氣,吹走上面殘留的木屑,起身道:“終於雕好了,希望璞兒會喜歡。”
說罷,李東陽將其緊緊握在掌心,朝李璞的房間走去。
他穿過長長的走廊,在其門口駐足停留,連扣三下房門道:“璞兒,是爹,睡了嗎?”
李璞聽到李東陽的聲音,不禁探頭探腦,追隨着動靜的方向望去。
她二話不說地牀上蹦下去,跑去給李東陽開門。
隨着房門的徐徐敞開,李東陽滿臉笑意,迫不及待地開門見山道:“璞兒,爹親手給你打了一支……”
李東陽欲言又止、如鯁在喉,因爲話才說一半,李璞頭髮上的蜻蜓眼便是映入了他的眼簾。
天香閣的鎮店之寶,全昆吾難尋第二支,因而李東陽印象深刻。
三天前被那傢伙買走,而今又怎會突然出現在璞兒的頭上,對於這點,李東陽百思不得其解,但直覺告訴他,事情沒這麼簡單。
於是無可奈何之下,李東陽只得更把掌心裏的木簪往身後掩了掩,畢竟它在如此耀眼的蜻蜓眼面前,的確難免黯然失色。
李璞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問:“爹,你剛纔說你打了一支什麼來着?”
李東陽微微一愣,匆匆改口道:“哦,沒什麼,就是爹想來看看你,看看你睡了沒有。”
李璞退到一旁,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還稚嫩且又無辜地迴應道:“還沒呢,進來坐會兒吧。”
李東陽輕輕點頭答應,邁着沉着穩健的步伐緩緩而去,可那犀利的眼神卻好不安分,偏要在她房裏打量來,打量去,生怕自己女兒藏人似的。
李璞關上房門,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分外懂事地遞給李東陽說:“呃……那個誰,喝水。”
不出兩句的工夫,李璞又忘記自己管李東陽叫什麼了,只知道他是與自己相熟之人,因而沒有防備。
好在李東陽面對此情此景也早已習以爲常,他固然有失望,也有失落,但這兩種情緒對他來說,已經成爲一種習慣,所以他並不以爲意。
當務之急,李東陽只想弄清楚,自己女兒頭上的這支蜻蜓眼是哪兒來的。
他順勢接過李璞遞來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道:“璞兒,你也坐吧。”
李璞入座後,父女二人相顧無言,倒是致使場面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
李東陽暗暗喘了一口氣,醞釀許久後,忍不住開口問:“璞兒,這些日子你可有跟不認識的人往來?”
李璞擡頭想了想,尋思着阿牧自己也是認識的,於是便搖了搖頭,說:“沒有。”
李東陽皺了皺眉,對這個回答似乎很不滿意,因爲他知道,李璞在撒謊。
他惡狠狠地喘了一口氣,並板着一張臉,然後取下她頭上的蜻蜓眼擺在面前,一本正經道:“那好,璞兒,你老實告訴爹,你頭上的這支蜻蜓眼是哪兒來的?”
李璞伸出一根食指抵着下巴,又擡頭想了想,最終人畜無害道:“呃……忘了。”
李東陽先是一愣,隨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
他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嘆息,愣是拿李璞沒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