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鶯放下玉帛紙，幽幽從嘴裏吐出兩個字道：“不行。”
趙旭峯聽到這裏，心亂如麻，不免有些焦急起來。
他皺着眉，苦着臉，據理力爭道：“爲何？”
“王上有事外出，而今由三姐你代爲執政。平日裏他不讓我上朝也就罷了，可爲什麼連三姐你也要攔着我？”
“難道我不是和你相依爲命的親弟弟嗎？”
趙蘭鶯言簡意賅道：“旭峯！”
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再三勸誡道：“就因爲我是你親姐姐，才更不能看着你一錯再錯、誤入歧途！”
“做你的閒散王爺不好嗎？非要參與到朝堂的權謀詭詐之中！”
“王上只是暫時出去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不回來了！如果等他回來看到我讓你上朝，那我又該如何自處？”
趙旭峯垂下頭去，自嘲式地苦笑兩聲，道：“我明白了，三姐是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我先天殘疾，不堪大用。”
趙旭峯一面這樣說着，一面舉起自己的右手置於面前。
他用悲天憫人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的右手，那是一隻僅有四根手指的手，與尋常人的五根手指相比，獨獨缺了那根無名指。
因殘疾入仕，恐會招來不祥，所以自先王起，便從不允許趙旭峯入朝爲官，到了趙秋羽這一代，更是封他做了楚櫻王，希望他能安生待在家中，不再糾結於仕途。
入仕是趙旭峯一直以來的夙願，他也想爲南齊的江山社稷盡綿薄之力，可就因爲自己的先天殘疾，一直倍受冷眼，遲遲不能如願。
此番也是見趙蘭鶯代爲執政，所以才鼓起勇氣斗膽一問，希望她能看在自己是和她一母所生的親弟弟的份上，破個例，開了這先河。
但趙蘭鶯也有趙蘭鶯的難處，若能如此，不等趙旭峯開口懇求，她便早已遂了他的心意。
趙蘭鶯不讓趙旭峯入仕，自然有她的道理，親姐弟尚能狠心絕情到這個地步，可見其中的弊端一言難盡。
只見趙蘭鶯走過去牽住趙旭峯的右手，真情流露道：“旭峯，非不爲也，實不能也。”
“你是三姐的親弟弟，三姐怎麼可能會因此而看低你呢？”
“只是不讓你入仕是先王在世時便下達的聖令，你若執意入仕，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啊！”
趙旭峯緩緩把右手從趙蘭鶯的掌心中抽開，絕望的眼裏滿是傷感：“歸根結底，三姐還是不願爲我扛下這滔天罪責和萬世罵名。”
“也罷，而今三姐貴爲長公主，自然是清高傲視，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深夜前來，終究是弟弟叨擾了。”
“告辭。”
說着，趙旭峯朝她雙手作揖，深深鞠了一躬，隨即便辭行而去了。
趙蘭鶯的眼中常常飽含淚水，伸手正想叫住趙旭峯，但最終還是欲言又止、如鯁在喉了。
她不能爲了一己私慾而置國法於不顧，這是趙蘭鶯的底線。
趙蘭鶯回首拾起玉帛紙，望着上面的詩句淚眼婆娑，喃喃自語道：“阿玄，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漫漫長夜轉瞬即逝。
這一晚，王湛和孟照野大醉於桂花樹下。
好在王湛酒醒得快，天才剛矇矇亮的時候，王湛的意識就已經漸漸清醒過來。
而孟照野喝得酩酊大醉，早已不省人事。
王湛看着呼呼大睡的孟照野，笑着打趣道：“還說我酒量不行，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
王湛起身用嘴哈了哈手，沒有叫醒孟照野，而是捎上曹清仁的劍匣，自顧自地到竈房找他去了。
孟照野說的對，滿屋子的桂花，疊得比山還高，曹清仁得醃煎到猴年馬月去。
於是王湛趕到竈房的時候，曹清仁早已熬不住寂寞難耐的夜，躺在桂花堆上睡了過去，睡得香噴噴的，就是桂花味兒濃了點兒。
王湛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
曹清仁被其驚醒，還以爲是孟照野查崗來了，因而驚慌失措之下，出於本能地連忙辯解道：“馬上就好！馬上就好了！”
曹清仁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發現是王湛後，頓時鬆了一口氣，就連心裏的大石頭也是在此時此刻落了地。
“王湛……”曹清仁後知後覺道。
王湛豎着把劍匣立在他面前，笑着說：“我在前邊兒跟孟照野周旋，你小子躲在這裏倒是怡然自樂啊！”
曹清仁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他皺着眉，苦着臉，呈現出一副苦瓜臉，拉長了聲線哭訴道：“王湛啊！這真不是給人乾的活兒啊！”
“滿屋子的桂花，比我平生所見到的都多！孟前輩要我把這些都醃煎了，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麼幹活兒啊！”
曹清仁一邊這樣說着，一邊佝僂着身子上前抱住王湛。
曹清仁把頭埋在王湛的肚子上痛哭，像還沒長大的小孩子一樣。
王湛拍拍他的後背，連聲安撫道：“好了好了！快起來吧！孟宗主那邊兒我已經替你擺平了。”
“你只管去嵩山之巔看劍便是，他不會再攔着你了。”
聽到此處，曹清仁頓時來了興致。
他的淚水收放自如，直起身子面朝王湛時，已是滿臉期待：“真的？我終於不用再醃煎這些桂花了？”
“王湛，還得是你！話說你到底是怎麼說服孟前輩的？”
王湛滿臉都是一副波瀾不驚、泰然自若的鎮定神情。
他嘟囔着嘴，神色自若、不以爲意道：“也沒什麼，我就是用他珍藏的桂酒把他灌醉了而已。”
“灌醉了？”曹清仁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大喫一驚道，“那等他清醒了之後，不會找我秋後算帳吧？”
王湛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刻意而爲道：“有可能，所以你現在更應該爭分奪秒纔是。”
“要是去晚了，估計就見不到越君了。”
說罷，王湛像是計謀得逞似的暗暗一笑。
他轉身走在前頭，給曹清仁引路。
曹清仁匆匆反應過來後，立即背上劍匣，追隨着王湛的腳步而去道：“誒！等等我，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