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牧是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不假，可他也是走南闖北的江湖人。
正是因此，他深知江湖險惡，斷然沒有讓孕婦身陷其中的道理，故而施牧不是不讓擎璐璐跟着，只是純粹擔憂她的處境，擔憂她跟着自己，反倒不如在皇宮裏休養來得安生。
於是乎，施牧環手於胸，略顯不耐煩地提出了異議道：“七公主，你別怪我把話說得難聽些。即使你如今尚未顯懷，可遲早有一天，你的肚子總是會大起來的。”
“等到那時，七公主難道還能隨心所欲地跟着我們嗎？”
此言一出，擎璐璐立即呈現出了一副覥顏的神情。
她稍稍低頭，左右爲難道：“施公子所言，倒是也不無道理。”
“是吧。”施牧挑了挑眉頭，順勢而爲道，“我呀，倒也並非不讓七公主跟着，只是希望七公主總得有個長遠的打算纔是。”
“無論如何，必須要爲腹中的胎兒想想。幾個月後，任七公主如何精神，不還得找個地方安心養胎嗎？”
“我跟完蛋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只怕會誤了七公主。”
擎璐璐的眉頭緊鎖，好似密密麻麻的荊棘叢生，顯然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王湛的腦袋緩緩偏向施牧，進而把嘴巴附到他的耳邊，小聲嘀咕道：“我只是想先穩住她的情緒而已，你倒好，嘴巴跟漏了似的，全給抖出來了。”
施牧當即就“嘖”了一聲，甚至還昂首挺胸，不甚服氣地與王湛辯駁道：“我那也是爲了七公主的長遠着想，我這樣做纔是爲了七公主好！”
說着，施牧又朝擎璐璐雙手作揖，真心實意道：“所以，不管如何，還請七公主務必慎重考慮。”
擎璐璐的語氣一下子變得低落起來，黯然神傷道：“施公子說的是，二位本就已經助我良多，我萬不能再給二位添麻煩了纔是。”
施牧聽到這裏，頓時慌了。
他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倉皇辯解道：“七公主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施牧一時激動得語無倫次、有口難辯。
王湛見狀，趕忙出面解圍道：“施牧的意思是，我們二人一個在外樹敵無數，一個只想仗劍江湖，唯恐照顧不周，連累了七公主，而絕無嫌棄之意。”
施牧眼前一亮，連連點頭，認可道：“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七公主，你可別想多了哈！”
擎璐璐的眼睛一閉一睜，醞釀情緒，沉聲道：“我都明白的，所以我也並不打算長久地勞煩二位。但還是想請二位捎我一程，起碼……先讓我找到我的六哥。”
聽到此處，王湛的笑容驟然消失，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
擎璐璐口中的六哥，不就是年紀輕輕便已躋身至劍王境的擎世才麼？
王湛想了想，笑着試探道：“我記得……六皇子不是已經被貶緒州了麼？”
擎璐璐搖搖頭，矢口否認道：“不是這樣的，六哥起初是被貶緒州不假，但後來途中出了變故，便又不在緒州了。”
王湛眉頭一皺，終於有一件事值得他如此焦急：“什麼變故？”
擎璐璐微微皺眉，失落道：“具體的我也不甚清楚，只不過當時是在偶然間聽到了父王與張公公的對話……”
話說那天夜晚，繁星璀璨。
擎璐璐來看望擎嘯。
當時擎嘯正和張希平在書房內，他們屏退了劍奴，就連書房外面也無劍士守衛。
擎璐璐活蹦亂跳而來，本想就此推門而入，但聽到張希平正和擎嘯說事，她便也不急於打斷，而是在外恭候了一會兒。
誰料擎璐璐站在門外的這段期間，卻聽到擎嘯冷冷地問道：“事情都已辦妥了？”
張希平佝僂着身子，掐着聲線，畢恭畢敬道：“回王上，老奴親手操持，萬無一失。”
擎嘯皺着眉頭，一邊批改奏章文書，一邊看似冷漠地關切道：“世才傷勢如何？”
張希平面不改色心不跳，依舊沉着冷靜地答道：“六皇子到鬼門關走了一遭，被廢隱脈，而今淪爲劍奴，所幸還是保住了性命。假以時日，定能痊癒。”
擎嘯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爲不悅的怒色，犀利的眼神裏閃過一絲伏屍百萬的跡象。
他合上奏章，隨意往桌上一丟，憤憤不平道：“這兩個傢伙，下手可真夠重的。”
“可憐我兒曠世奇才，如今卻與劍道無緣了。”
張希平微微笑着，讚不絕口道：“六殿下聰慧機警、才智過人，即便沒有一身劍術傍身，也定能在南齊混得風生水起，還請王上寬心。”
擎嘯長嘆一口氣，感慨道：“本王這個兒子啊，聰明是聰明，就是太過仗義，太過執拗，凡是他心裏認定的，便永遠不會有所改變。”
“可惜本王一手斷送了他的前程，只希望他日後可千萬別恨本王纔好。”
張希平傴僂着身子，從中勸慰道：“王上爲六殿下煞費苦心，六殿下並非黑白不分之人，定能明白王上的良苦用心的。”
“但願如此吧……”擎嘯隱隱擔憂道。
至此，擎璐璐把她所知道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複述給了王湛和施牧。
施牧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同時用手指抵着下巴，一針見血道：“這麼說，你六哥現在在南齊了？”
擎璐璐點了個頭，答應道：“應是如此，我不會聽錯。”
施牧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看向王湛時，卻見他正在發愣。
於是施牧順勢用手背拍了拍王湛的胸口，問：“喂，發什麼愣啊？聽得入神了？”
王湛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匆匆反應過來後，用嘴哈了哈手，憂心忡忡道：“沒有，只是同情擎世才的遭遇罷了……”
施牧豁然開朗，淡然一笑道：“也對，畢竟你們倆現如今都淪爲了劍奴，想來見面的時候，一定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了。”
王湛更把駝絨衣往身上披了披，得知了這個消息後，愁眉不展之下盡是長吁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