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霖度過最初的驚嚇之後,如今跟王嶼獨處一室,多少心裏還是有些難以名狀的紛雜小念頭。
只是很可惜,王嶼這個榆木腦袋,這會兒正滿心琢磨着,怎麼把眼下的形勢用一種杜遠能接受的表達方式傳遞給他。
與其反覆琢磨自我設想,倒不如來個痛快。
因此決定不等回佤城,今夜就跟杜遠交底。
只是,想歸這麼想,真到打電話的時候,還是有諸多猶豫。
手機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反覆幾次之後,連楊霖都看不不下去了。
“王嶼,你是要給誰打電話?”
該不會是那個苑元吧。
王嶼報出杜遠的名字時,楊霖才忍不住笑出了聲,“看你這架勢,可比談戀愛還要緊張。”
這一打岔,剛纔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瞬間消散,王嶼改了主意。
還是能多快活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等杜遠知道了,自己可能就沒現在這會兒的好日子過了。
在剛纔王嶼神思不屬的時候,楊霖已經下樓簡單洗漱過,甚至還洗了頭髮。
此刻房間裏充斥着一股清甜洗髮水的味道。
她穿戴整齊,正坐在牀邊擦拭着溼漉漉的頭髮。
這讓王嶼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彷彿眼前這一刻的畫面,是自己跟楊霖生活在一起之後每一個尋常又溫馨的夜晚。
看着看着不由走了神。
楊霖不經意瞥到王嶼的視線,俏臉一紅,腦袋輕輕垂下,手上的毛巾慢慢變成無意識的擦拭着髮梢。
一個眼中滿是意亂情迷、一個心裏小鹿亂撞,眼看着一場旖旎無邊的馬賽克戲份即將拉開序幕。
然而,這沒有眼力見的手機鈴聲總是在不該響起的時候,莫名跑來添亂。
電話是杜遠打來的。
王嶼嘆了口氣:這就是命中註定。
即便自己不給他打,也依舊逃脫不過。
電話剛一接起來,杜遠的問題就拋了過來,“你準備什麼時間回佤城?”
王嶼機械地回答道:“明天。”
大約是覺得天色已晚,這個時間王嶼說什麼也不會跟楊霖在一起,所以杜遠毫不避諱的說道:“我大略瞭解了一下驃國那邊幾方勢力之間的關係。目前跟你這邊有關係的,一是政.府方面、二是克欽一派、三是果敢,我想的應該沒錯吧?”
“嗯。”
王嶼輕輕應了一聲。
“我給你大概捋一下這三者之間的關係。當然,這是我打聽過之後,自己又總結出來的,未必百分百準確,你且只做一個參考。”杜遠斟酌着說道。
“好。”
王嶼又是短短一個字的迴應。
“這三方關係,簡單來說,政.府自成一個派系。克欽跟果敢的關係有些微妙,但總體來說,應該還是親近多過敵對。但這個關係是呈一種動態存在的,當兩雙實力在某些方面達到一種平衡的時候,關係就相對穩定;當平衡產生傾斜時,關係也就相對動盪。所以,一切還是利益跟大局觀在起作用。”
王嶼無心這些方面,所以聽起來也有些興致缺缺。
“至於楊霖家所在的果敢這邊……”
杜遠頓了頓,似乎是在想怎麼表述才能跟王嶼解釋的更加清晰通透。
“果敢比較出名的兩個家族,一個是果敢的楊家、一個是果敢的彭家。這兩者之間的關係,簡單理解,可以想象成一體兩面。彭家在果敢的明面上擁爲王,而楊家,則像是水面下的冰山,蟄伏隱忍,從不拋頭露面,但卻是連彭家都要聽從其安排的存在。多少年來,也一直是楊家在背後默默支撐着彭家。”
聽完杜遠這段話,王嶼下意識的問道:“那照這麼看,彭家是楊家放在明面上的擋箭牌?”
王嶼想起當時楊霖懟楊昭的那番話。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當時楊霖說她絕對不會嫁給彭家的兒子?
與此同時,楊霖拿毛巾的手微微一滯。
“並不是,”杜遠緩緩說道:“彭家自有其實力。跟楊家也更像是合作的關係。只是那些年楊家強大,彭家有很多地方還需要仰仗楊家的力量,所以造就當時的局面。但是近些年,楊家勢微,彭家卻如日中天,雙方間的關係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杜遠說到這裏,語氣帶上了一絲沉重,“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爲了給你增加什麼壓力。只是……只是,我是說如果,如果楊霖真的是果敢楊家的女兒,那麼,這趟渾水,你還是不要蹚的好。那些人,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是咱們招惹不起的存在。一旦泥足深陷,只怕我們連骨頭都剩不下。”
王嶼:“……”
該不該告訴杜遠,照現在事態的走向來看,自己很可能不但招惹了楊家,連帶的可能跟克欽都要產生更深一層的瓜葛。
“跟你說話呢,你在聽沒有?”
杜遠見王嶼久久沒答話,出聲問道。
“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可是往好處想,還好你現在跟楊霖之間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嶼這邊就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聽在這會兒杜遠的耳朵裏,是一個不好的苗頭。
於是他趕忙問道:“怎麼了?”
“杜遠,我今晚本來也想給你打個電話,這兩天發生了一些事,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的視線下意識的看向楊霖。
楊霖正滿臉緊張的看着自己。
他擠出一個微笑安撫着楊霖的情緒,隨後,事無鉅細的將事情始末跟杜遠說了一遍。
這下,輪到杜遠陷入良久地沉默中。
楊霖站起來,“要不,你們先聊着,我……我先出去走走?”
王嶼手捂着話筒,搖了搖頭,說道:“不用。這件事本身也沒有什麼需要避開你的地方。咱們就事論事,杜遠也不是針對你這個人,他只是對這件事有一些顧慮。人之常情,希望你也能理解。”
楊霖點點頭,不再作聲,重又坐回原來的地方。
很久之後,杜遠那邊再次傳來聲音。
“果然,人在面對巨大的誘惑時,很難保持初衷。我現在甚至覺得,你這個決定做的完全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