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與他一路相互扶持,雖相處時間甚短,卻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若不能確定他的安危,即便他回了淞都,內心也是難安。
公子樾沉吟片刻,捧起了桌上的小碗,將其中飯菜送進了口中,如今之計,需先往淞都故人處送出信函,以知淞都如今情況再做打算。
空了的碗碟端下,公子樾跪坐桌前,從之前脫下的褻衣上剿下了一塊,在其上寫上了字跡。
絲帛系在玉簪之上交給了小童:“麻煩派人快馬送給淞都甘氏,勿讓人截了。”
“是。”小童接過玉簪匆匆離開。
玉簪遞至叔華之處,他未碰分毫,而是笑道:“將此物如公子樾所言發往淞都甘氏,一定要找到人。”
“公子不好奇其中寫了什麼嗎?”小童捧着玉簪問道。
“如今霖國局勢混亂,線路卻明,霖王雖有意於公子樾,可是宗室必然
不願流着異國之血的繼承人上位。”叔華起身道,“公子暉雖才疏學淺,可背後有宗室撐腰,霖國未必會亂,可舍長子而選次子,一定會爲各國所詬病,公子樾活一日,霖國就亂一日,不論他寫了何話,都是一樣的。”
“公子英明。”小童捧了玉簪出門,交予了快馬傳信。
從太燁山往淞都,快馬加鞭兩日就能到。
“公子,已送了出去,您且安心。”小童匆匆復返,向跪坐堂上的人稟報道。
“多謝,隨後幫我留意太燁山的消息即可。”公子樾擡眸說道。
他的往來書信自然瞞不過這裏的主人,只是他所給的書信,無論觀與不觀,都無所謂。
書信只爲指名地點,真正的書信早已藏在淞都城中。
霖國內亂局外者明瞭,他處於局內卻未必不明,只是總想着雖非一母所生,卻有同樣的血脈,如今能這樣聲勢浩大的在霖國境內公然尋覓他的蹤跡,刺殺的人中摻雜了誰的人,已是一目瞭然。
未雨綢繆之事可用,如今只看父王如何決斷。
快馬送信,淞都城內風雲未明,叔華那裏卻得到了兵圍太燁山的消息:“你所言可屬實?”
“奴不敢撒謊,兵圍太燁山乃是因爲山中匪患未絕,竟使一位將軍直接身亡,公子樾置身其中,必然危險萬分。”小童跪地叩頭說道。
“可公子樾早已逃脫。”叔華將他扶起,腦海之中不斷思忖。
公子樾善君子六藝,騎射之事自然通曉,可六國貴族養尊處優,哪裏比得上長年征戰的將軍,且他一人對上數百人,想要逃脫,必然是要有人引開那些追兵的。
兵圍太燁山,此處反而安全了。
“將此事告知公子樾……”叔華話說到一半起身道,“還是我親自去說爲宜。”
豆大的燭火在燈芯之上不斷跳躍,散發出燈油略帶刺鼻的味道,公子樾藏在袖中的拳頭握的很緊,腰背卻挺得筆直:“兵圍太燁山……多謝叔華告知。”
兵圍太燁山,說明他還沒有出來,亦說明他還活着。
他還活着,他竟真的還活着!
叔華觀他神色,竹扇輕頓,能在霖國官兵圍山之勢下仍能存活,又得公子樾重視之人,非是池中物:“公子如今作何打算?”
“淞都未有回信?”公子樾問道。
叔華回答道:“是,或許有,但有人攔截也未可知。”
“樾與叔華不過一面之緣。”公子樾思忖起身,走至他面前行大禮道,“多日來多謝叔華照顧,才能倖免於難……”
叔華未料他有此舉,手中竹扇一頓,起身攙扶道:“公子請起,此舉實在折煞在下。”
“請叔華容樾行此禮。”公子樾擡眸說道,“叔華所幫甚多,只是如今還有一事要求你,若能相幫,叔華日後有事相求,樾必傾盡全力。”
叔華眸思微深,攙扶的手略微放鬆了力道,跪坐在對面道:“公子請講,若叔華能辦到,必會相助一二。”
“如今兵圍太燁山,請叔華助我出霖國境內。”公子樾看着他道。
如今的情勢,只有他出了國境纔不至於時時被人追捕,父王年邁,從不想他們骨肉相殘,爲弟者可以不尊,爲兄者卻不能不孝。
且他出了國境,太燁山之圍便可解。
叔華看着他堅定的視線,胸中略有滾燙之意:“不知太燁山所圍之人乃是公子何人?”
“乃是隨行護衛,但他生死相扶,如今是生死之交。”公子樾說道。
叔華呼吸微沉,起身將他扶了起來道:“公子重情重義,此事叔華一定相幫。”
爲君王者不可不心狠,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乃是君王常行之事。
可作
爲門客謀士,想要跟從的卻是如此具有君子之風的明主,因其謙遜,仁善,若事成不僅可得名聲,亦可得善終。
可這樣仁善的君王卻與他的思想背道而馳,守成之主,仁善太過,反而難成大業。
雖不跟從,可如此君子,讓人拜服。
“多謝。”公子樾起身道。
兵圍太燁山,他們收拾行囊一路趕往國境反而少了不少的阻礙,即使到了邊境查檢,叔華也能拿出對應的路引和契書。
一路人有驚無險,霖國西向進了伯國,未至城鎮,只到了無人僻靜處,公子樾下了馬車行禮告別:“多謝叔華,此恩樾銘感於心。”
“在下所行不過舉手之勞。”叔華示意身後小童,捧過了一個布包遞了過去道,“此中有路引契書,兩身換洗的衣物,還有一些錢幣和防身之物,這匹馬贈予公子,希望公子萬事小心,一切順遂。”
他帶對方出了霖國,此事雖然現在不發,但是一旦細查總有蛛絲馬跡,若是再待在一處,恐怕他這一行人都要受到牽連,而對方明顯未有牽連之意,甚至無需他多言,心思便撞到了一塊。
公子樾並未推辭,接過包裹,牽過馬道:“多謝,還請叔華近日不要再去霖國,以免被殃及,樾告辭,珍重。”
“珍重。”叔華行禮,看着對方騎上馬背駛向了遠方。
六國混亂將起,自霖國始,天下未有統一之象,可事在人爲,縱橫之道,有時不需耗費一兵一卒,便可兵不血刃。
“公子。”小童攙扶他上馬車道,“您吩咐的事已經交代去辦了。”
“此舉也算與他殊途同歸。”叔華坐上了馬車道,“只是可惜,沒能見到公子樾的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