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滾落馬下,一時整個山坡只剩下了火把燃燒和馬蹄嘶鳴的聲音。
旁邊的官兵反應過來,抱住了掉在地上的人吶喊道:“有刺客!”
周圍幾乎是一瞬間慌亂了起來,無數人抽刀戒備,在看到林間的身影時,那扶着人的官兵眉心同樣中了箭。
“追!快追!”有人舉起火把下令。
官兵們試圖往裏衝,可箭矢飛過,爲首者再度倒地不起,
一時人心混亂,竟無人敢往林子裏再邁一步。
停留的官兵互看,有人問道:“怎麼辦?”
“燒山?”一小隊隊長粗喘着氣問道。
“此處若焚大火,誰去覆命?”另一小隊隊長問道。
數人皆是遲疑不定,若是有首領在,他們自然不需要擔這份干係,可要抓的人沒抓到,首領還死了,一旦查出誰下的令,只怕身家性命都要沒了。
“圍起來,先向主子覆命。”一小隊隊長說道。
其他人紛紛響應:“圍起來,將此處圍起來,一旦看到有人出入,立馬抓起來!”
官兵們紛紛動身,再不見叢林之中有箭矢射出,只是火把燃燒的火光也環繞了整個叢林的外圍。
宗闕收起了弓箭,欲起身時察覺了肩頭傷口的迸裂,布條重解再纏緊,他順着草叢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那處。
……
“公子,公子……”清朗溫潤的呼喚聲傳了過來。
公子樾勉強睜開了眼睛,下一刻直接撐着牀起身,呼吸微蹙:“闕!”
牀邊的人因爲他的起身頗有些猝不及防,卻是伸手安撫着他的後背順着氣道:“公子,靜心,現在已經安全了。”
公子樾呼吸微勻,轉眸看向了身旁一身綠袍青年,目光落在了他手中所持的竹扇扇面上道:“宣家叔華。”
他的聲音雖有些虛弱,語氣卻十分確定,
那綠袍青年手中竹扇停了一下,起身作揖道:“公子好眼力,竟能一眼道破在下的身份。”
“多謝救命,此恩樾無以爲報。”公子樾起身,卻發現通身麻衣已盡去,身上的布料雖未有任何裝飾,卻是柔軟舒適。
富商與各門客所穿多爲棉。
他昨日奔波一日,因一身麻衣,髮絲凌亂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那一日也是水米未進,有人煙處時時都能看到畫像查問,林中倚靠暫歇,竟是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睡中似乎察覺有人靠近,可神思已經不能恢復清明,沒想到竟是被宣家人所救。
“公子客氣,叔華不過是途徑那處,恰巧見有人落難,故而伸以援手。”叔華執扇行禮道,“不想遇到公子落難,叔華雖對霖國之事略有耳聞,卻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不知叔華所聞爲何?”公子樾起身下牀,被對方攙扶時說道,“多謝。”
“公子客氣,叔華途徑霖國,便聽聞公子遇刺的消息,當年隨師父入霖國宮宴,有幸得見公子君子之姿,心中傾慕已久。”叔華扶着他在軟墊上坐下,將小童煎好的藥親手捧過,放在了他的面前道,“一直也不曾有機會與公子談論古今,未曾想到在霖國境內也有人敢行此狂悖之事。”
“霖國內事,讓叔華見笑了。”公子樾跪坐桌前,看着面前的藥卻沒有動手。
“公子身體虛弱,乃是長期奔波勞碌所致。”叔華輕揮着竹扇笑道,“此藥是爲調理,雖比不得宮廷用藥,卻是爲了保公子之元氣不爲此事所傷。”
“多謝好意,只是樾在外向來不用藥。”公子樾未動那碗湯藥。
各國紛爭,身邊有人時入口之物自然是時時驗過,身邊無人,未明來歷的藥不可隨意入口,此乃自保之基本。
“無妨,是叔華冒昧。”叔華未有一絲不悅,笑道,“公子昨日昏睡,並未進食,可要用些喫食,叔華此處雖然不比宮中,但可靜養。”
“多謝。”公子樾執手行禮道。
“在下這小童還算伶俐,公子休養期間想要什麼,儘可使喚於他。”叔華起身還禮道,“叔華便不多打擾了。”
公子樾起身送行:“慢走。”
叔華退身出去,小童將那桌上的藥端走,一時屋內倒是寂靜。
公子樾靜立廊下,此處小院頗爲寬敞,雖不是金碧輝煌,綾羅綢緞,卻是個清淨淡雅之地。
宣家叔華,承襲宣家正統之學,乃是宣子最爲得意的弟子,宣子曾被召至宮中講學,想來是那時見過。
如果各國紛爭,各家學士並非分屬一國,學說紛紜,公子樾所聽頗多,只道各家各有所長,各有所短,當取各家之長,避各家之短。
宣子所講爲縱橫之道,六國皆列棋局之上,可縱橫攻破各國,一統天下。
此學可取,然公子樾認爲以如今六國之勢,統一局面未現,先發者如同出頭之鳥,必遭各國羣起而攻之,如今應以和爲貴,休養生息,否則即便平了天下,也是民不聊生,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宣學於這亂世之中未必沒有可取之處,但宣家叔華與他所想卻是背道而馳。
叔華取縱橫之道中戰之一道,認爲只有一統天下,才能使萬世開太平。
他們治世思維不一,能成友人談論古今,卻難成心腹幕僚。
“公子,您的飯食取來了,可要現在用?”小童捧了數個碗碟前來,恭敬問道。
“多謝你,放在桌上即可。”公子樾打量幼童年齡,入座時思忖道,“聽你的口音像是魯國人。”
小童略有錯愕,執手行禮道:“是,奴乃是我家公子從魯國買下的,公子識得魯國口音?”
“六國言語皆有聽聞,你可知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公子樾手指微微收緊詢問道。
闕也是魯國人,他如今暫得藏身休養之處,對方卻不知是何情形,亦不知該如何聯絡。
那麼多的官兵,也不知他有沒有安全逃脫。
“如今滿城都在找人,到處都有張貼公子的畫像。”小童擔憂道,“只是那些人凶神惡煞,我家公子說不可將公子藏身之處的消息透露出去。”
滿城張貼,也就是說還未抓到,或者是抓到了但發現那不是他。
“那太燁山可有消息傳出?”公子樾提起心神問道。
“這個奴不知曉。”小童說道。
“多謝你,你暫且退下吧。”公子樾說道。
“是。”小童出了門,站立在了廊下。
公子樾看着眼前比之前所食不知精緻多少倍的清粥小菜,一時竟有些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