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日。
淳于氏藉口去看牙,然後就消失無蹤。
李義府得知淳于氏失蹤暴怒,喝令家僕四處尋找,結果,離開家門出去找人的二十六個家僕,只回來了三個。
其餘二十三人也消失在了洛陽茫茫的人海中了。
也就是同一天,李義府的長子右司郎李津被人梟首於鬧市。
這讓李義府肝膽俱裂,再也沒有心思去尋找什麼逃跑的小妾了。
昭陽殿上,武媚聽了李義府的哭訴之後,默不作聲,許久之後才揮手示意李義府退下。
在她看來,李義府如今的麻煩不在於外邊的那些不痛不癢的刺殺,而在於朝堂上的彈劾。
沒錯,李義府被右金吾倉曹參軍楊行穎給彈劾了,彈劾他私自收受陳咬金之孫陳延年七百貫,將長河司津監這個重要職位私相授受。
事實上,賣一個司津監這樣的六品官職,跟李義府以前乾的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龍朔年間,李義府升任右相,主持銓選。他在皇帝面前諂言自媚,出外則肆意亂法,百官盡皆畏懼,無人敢言其過,莫說一個小小的司津監,就是四品,五品官的升遷廢黜他也敢插手其中。
自從御史杜正倫彈劾李義府下場悽慘之後,以前的事情滿朝的御史言官都看在眼中,卻無人敢於彈劾。
現在,出來了一個六品官出來彈劾當朝三品李義府,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武媚知道,雲初沒有殺李義府的心思,只是想阻攔他去長安任職罷了。
對於雲初在長安一手遮天的事情,武媚不滿此事已經很久了,放眼整個大唐,唯有長安是鐵板一塊,針扎不進,水潑不溼的。
提到長安,皇帝總是沉吟不語,提到長安,太子就跟一隻炸毛的貓一樣跳起來。
這一次派遣李義府去長安,不過是試探一下皇帝的態度罷了,沒想到雲初他們居然會準確的把握到皇帝的心思,直接用最無賴的手段阻撓李義府去長安。
雲初不會殺李義府,這一點武媚非常的肯定,但是,雲初一定會趁機剪除李義府的羽翼,這也是一定的事情,與此同時,皇帝,太子也會配合雲初將李義府逼迫到一個只能負隅頑抗的境地,最後再由皇帝出手,將李義府連根拔起。
狂風起於青萍之末,巨浪生於微瀾之間,雲初做事歷來如此,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在他這裏就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個慣用長槍大戟縱橫戰場無敵的猛士,最拿手的兵刃卻是繡花針,而且還可以在所有人不防備的情況下,被一根小小的繡花針攮死。
已經有一些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模樣了。
皇帝不願意的事情,武媚還可以通過一些手段讓皇帝改變想法。
如果皇帝,太子都不願意的事情,那就只好隨他們的意思去辦了,這在如今的大唐,已經形成了共識,也是皇后跟皇帝,太子達成的共識。
三個人裏面,誰都可以是那一個變數,帝威權無限的時候,皇后,太子結盟的時候爲多,現在,提到長安了,太子就立刻跟他父親站到一起了。
李義府看似很重要,然而,在武媚看來,這枚棋子用的時間太長,積累了太多的恩怨,這些恩怨給她帶來的壓力也越發的大了,該到丟出去平息天下人怨憤的時候了。
因此上,在見過李義府之後,武媚就重新拿起針線開始繡制那幅輝煌璀璨的《山河社稷圖》。
與她一起工作的,還有三十五個繡娘,武媚要做的工作最重要,就是將《山河社稷圖》五個金燦燦的大字繡好,這一份工作,只有她能做。
站在人羣裏的李義府親眼看着自己的馬車被六柄投槍刺穿,親隨的血從馬車縫隙裏汩汩的流淌出來,還帶着偌大的血泡,就知道自己的親隨死的不能再死了,因爲,這是血從肺部流淌出來的徵兆。
面色黧黑,還留着一臉大鬍子的李義府身體搖晃一下,在譚九郎的攙扶下離開了事發現場。
“這是要我的命啊,這是要我的命啊……”李義府喃喃自語,譚九郎則一臉的憂慮之色,只希望那些刺客還沒有發現馬車裏的人是替身。
化妝之後逃回府邸的李義府,心情依舊沒有辦法平復,他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不論是帶着副車出行,還是用替身保命,這些手段用過一次之後,就很難奏效了。
直到現在,李義府還是無法相信,那些刺客的消息爲何如此的靈通。
驚慌過後,李義府就慢慢的鎮定下來,該有的睿智也逐漸顯現。
“拿我印信,去都督府命何瑾書從金吾衛調撥五百兵馬爲扈從,我們五日後離京去長安。”
譚九郎不解的問道:“此時嗎?”
李義府點點頭道:“就是此時。”
譚九郎道:“太冒險了。”
李義府道:“我不走,就只能等着家人死絕,前幾日那些不痛不癢的刺殺必定是雲初所爲,這兩日霸道絕倫的刺殺就跟雲初無關了,我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
譚九郎道:“太危險了,何瑾書雖說是郎君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就目前來看,他未必靠的住。”
李義府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漫不經心的道:“我死之後,就是他何瑾書的死期,容不得他不盡心。
雲初的漏洞就在於太守規矩,不肯向皇權滲透,因此,金吾衛還是可以相信的。
只要我們快馬加鞭儘早抵達長安,就能借用薛仁貴的力量保護自身,然後再給雲初迎頭痛擊。
只要撕開雲初在長安安置的陰雲,讓長安的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有機會利用皇后的力量,逼迫陛下將雲初從長安調離,只有達成這一目的,我們才能逃過這場浩劫。”
譚九郎就李義府已經有了主意,就低聲道:“花郎徒與雲初是生死仇敵,既然雲初可以招攬刺客對付郎君,那麼,我們也可以動用花郎徒去對付雲初。”
李義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水,就笑道:“賀蘭敏之的那個吐蕃婆子剛剛生產,你安排人去幹掉那個吐蕃婆子,跟賀蘭敏之的野種。
同時派人去潞王府縱火。
既然雲初用了刺客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老夫,那就休要怪老夫用同樣的手段去對付他。”
譚九郎就李義府的眼底慢慢泛紅,就笑道:“不如……”
李義府不等譚九郎把話說出來,就哈哈大笑道:“去做吧,用多少錢都成,雲初有一萬貫,老夫也有,不必分什麼遠近,不必管什麼厲害,只要能讓洛陽亂起來,我們正好去長安。